耗尽心血的老师,终其一生,输在自己学生手中,帝王无情,任何人坐上那把龙椅,皆会变的冷血凉薄,疑心深重。
孟松青不忍李煦铸下大错,来日被天下百姓指责,但凡能挽救李煦一分良知,他都会竭尽全力。
“扑通”一声巨响,脆弱骨头砸向坚硬地砖,孟松青跪在学生面前,颤颤巍巍:
“陛下,帝王家尚且先君臣后父子,老臣不过绵薄之力,不敢以帝师居功。”
“但陛下若挟持梁王府孤儿,天下指责,后世诟病,那便是我这位老师的错。”
“老臣以命为谏,求您饶孩子们。”
张兆眼中寒光一闪,本是逼孟松青辞官,但孟松青却想送命,他便成全此心意,谗言道:
“陛下,若是每位大臣都以命要挟,血溅明堂,您还如何治国?孟太傅分明是为梁王这位女婿,里应外合,想夺您皇位。”
“如此险恶用心,罪同谋逆,看在孟太傅曾为您的老师,给他留个全尸,孟氏全族流放。”
晖帝眼底笼层薄雾,看见孟松青膝盖都在颤抖,他心底隐隐疼痛,神情闪过无奈:
“老师,您也这样逼朕吗?李璟晔分明是想夺皇位,您想弃朕于不顾,站在他身后吗?孟太傅结党营私,孟氏全族,发配岐州。”
孟松青怎会不了解自己的学生,懦弱无能,资质平庸,又嫉妒猜忌。
得皇权那日,李煦多年恐惧终消散,迫不及待玩弄权术,想效仿年轻时的明帝,却得到奸臣魅上,朝纲混乱的局面。
孟松青起身,他为盛国操劳半生,即使是林修元为宰相八年,代持朝政一年,也未找出孟松青半分罪证。
但自己的学生登基四月,便给他安排好罪名。
孟松青摘下官帽,指腹抚摸自己穿了一生的官袍,从深绿色到绯红色,又换紫袍。
衣袍却极冰冷,如他内心失望,响亮声音回荡在不知死过多少人的金殿:
“老臣不曾谋逆,陛下要杀便杀,勿叛罪冠身,污蔑老臣,老臣虽功不及社稷,也曾沥胆堕肝,竭诚尽节,请陛下给老臣留个清白忠君名。”
“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此局,皆为太上皇和老臣之错,请陛下饶过孟氏,老臣愿以死证清白。”
“啊!”浑厚又颤抖的声音,如惊雷攻击在百官心头,他们皆心头一阵疼痛。
白发苍苍的孟松青,疾步冲向龙椅前那根金柱,他饱含风霜的眼眶露铁血之姿,用尽晚年最后一丝力气,撞向帝王皇权。
一道血红溅上金柱,血迹沿满是皱纹的额头滑下,浸透孟松青鬓角银发,如雪日里出现夏朝霞,灿烂夺目,又凄惨悲哀。
薛泽承深邃目光含悲悯,又怀有对晖帝的怨恨,如此忠心良臣操劳一生,却死在帝王猜忌,和宦官狂妄污蔑中。
黄果大脑空白一瞬,在穆锦安帮他之前,还有一人,每次见他总笑意拂面,从不觉他是丑夫,那便是孟松青。
孟松青时常叮嘱门生,不要非议黄果,还将自己收藏的两本兵法,赠与黄果。
黄果眼眶噙满泪水,本可致仕隐居的孟太傅,就这样死在他面前,他四肢僵硬,嗓子迟迟发不出声音。
晖帝心头一阵紧缩,眼瞳倏震惊,眼泪直坠而下,他景仰的老师,视作君父的孟太傅,竟撞在大殿。
晖帝脚步打颤走下九阶,慌忙跑到孟松青身边,抱紧孟松青:
“传太医,老师,朕只是想让你去岐州,你何苦伤己。”
又大喊道:“你们都去殿外候着。”
百官见此场面,只得离开,殿内只有孟松青和晖帝二人。
李煦回想起设计贵妃和齐王私会,被明帝惩罚,明帝在大殿摘下孟松青官袍,问他子不教父之过下一句,孟太傅言教不严师之惰。
从前,李煦只听孟松青言,自裴韫、张兆、赵赋出现,他便走上歧途,快要忘记仁德二字。
李煦抱紧孟松青瘦弱的身体,从前在射箭上雄姿英发的老师竟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酸涩和沉重充斥在他内心,他如小孩委屈哭泣:
“老师,我资质平庸,绝非李璟晔对手,但我已坐上皇位,便不能任他夺位。”
“穆锦安扶持我登基,我却在灵堂重伤她,逼她和亲,她平叛战乱,我圣旨阻她回城,令她受伤昏迷三月,命悬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