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商量好目的地,就并肩走出明相殿门,溜溜达达地往澜雅宫去。说来也怪,他们一路上居然没碰见什么人,连巡逻卫兵都没怎么见到,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不过,于他们而言,无人旁观总是最好的,否则连牵个手都不能,更不要提挽着胳膊走路,甚至讲些外人不太能听的东西——这倒是彻底的题外话了。
澜雅宫离明相殿并不远,不过十分钟路程,便可将这座楼阁重重的宫中宫尽收眼底。
对这里极熟悉的嘉长川,带着晓云驰抄了个近道,穿过一条没什么人走的小路,在路的尽头跳上一堵矮墙,又顺着这堵墙前行数十步,翻进一道带有栏杆的楼梯,顺着它走到尽头的阳台,再从阳台爬到该楼梯所在建筑的顶端,就抵达了澜雅宫最宽阔的天台。
这座天台上分布着许多圆桌圆凳,用途大约是聚会,但此刻这里的主人并不在,自然也无谁会在这里安排宴席。
晓云驰跟着嘉长川,一路穿过这些桌凳,往天台另一边去——那里还有一道楼梯,通往一座更高一级建筑的屋顶。他们本次的目的地,就是那座屋顶了。
不得不说,作为数千年前皇恩常盛的将军,澜雅宫的主人诗延仪,的确也是个会玩的典范。只这一座天台,便铺了整整一层五彩水纹金砖,张扬非常,全不怕底下建筑塌了去。
地面上用于铺地的,更是专作为沐雨御品的神金彩莲纹大方砖,而这座宫中宫里的御品,还不只有这些方砖——
房顶的金瓦、脊兽,周围的花纹、摆设,甚至于水池里游动的‘粉羽’锦鲤……等等,尽是古时尚有、今时已无的罕物,堪得是阖宫遍处华彩,满地繁荣。
除诗延仪以外,沐雨史上再无人有此殊荣。更有些野史相传,若非她从小立志为将,当时的正临皇帝,甚至想封她为镇国公主……
在晓云驰分神观摩建筑时,嘉长川悄悄勾住他的袖子,牵着他的衣袖继续前行,很快便穿过天台、踏上楼梯,走上了那座金光灿灿的屋顶,在屋脊上选个平坦处,挽着他小心坐下, 才抬头望向天中明月,掩去了目光中的一点怅然。
他八岁之后的人生,大约有一半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他的剑术、剑技皆源于诗延仪,神术乃晓雨霆所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祂从不许他称祂为老师。唯有行事准则和生存常识,是母亲日复一日引导而成。
换言之,除了最初的武艺基础,以及像极了父亲的外貌,他身上其实没剩什么父亲的痕迹。可每当他的母亲看向他时,他总生怕她会流露出太多对父亲的思念,甚至为此而悲伤……
倘若当真如此,他就是千古罪人了。
从前他会选择遵先王命暂返嘉氏,也有逃避这种可能的缘故。直到不久之前,他才放下一切杂念,在那片竹林中与母亲互敞心扉,终于明明白白地知道了,母亲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原来她从来都是胸怀宽广的,所以并不会对过去有所留恋,即便曾为此而痛苦过,也终究会打起精神来,毫不犹豫地向前走去。这是她奉行多年的生存原则,也是她美好的品德。她能获得如今殊荣,全是因着这般自在的心态。
最后的最后,倒是他……自扰了。
可母亲仿佛已看出了他的困惑,遂在那日的家宴后,特意叫上他去散步,并劝告他道:
每个人还年轻的时候,总会有些这样那样的烦恼,在成长的道路上,这是不可避免,也无法完全摒除的……你无需为此心生愁苦,只需记得一切外物皆是虚无,唯有仅属于你自己的本心,才是世间唯一的真宝。
当时,他并不明白母亲话中的含意,也不知要如何理解这番话,唯有默认记下了它,等那个答案自然到来……
而现在,他得到了那个答案。
因为有人撇开一切外物,直视了他的内心,又了解了一切他所不曾知之事,基于此,他也在对方的引导中,重新找到了本心,并真正寻到了适合自己走的路,即‘归常’。
毫无疑问,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他前世那样拼命地救世,只是希望让人们重展笑颜,今生总会持续性地陷入痛苦,也是因为今生总是被迫不寻常,也无法寻常。
现如今,他的搭档给了他一个机会,一个独一无二的、能永恒回归寻常的机会。只要他循着那条通天大道,一步步往前走下去,就可以永远实现愿望,再也不必担忧任何事。
啊,说起那些担忧……
于他而言极其困难的问题,他搭档好像总有办法解决,也总能将那些事情周全得更好。就连他搭档的族人,虽然看着像是习惯了接受现实,但到底也没有拒绝配合。
有些时候,同族反而更难齐心,但如今的晓氏,似乎完全不存在这种情况……可见他搭档在家中,是颇有名望,甚至地位极尊崇的。一个能从上古延续至今的大族,会如此配合一个少年,自然也是意味着,这名少年非比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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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他搭档就是不一般,哪怕天塌下来,也能再造一个天送上去;既然他爱上了这个比神还要神化的人,又有什么理由,不完全丢掉过去那些阴霾,一心一意向前走呢?
当他想到这里时,月光似乎愈发明朗了——就像他当下的心一样。
这点变化并不算大,却是吸引了正在看建筑的晓云驰,让他抬头去仰望夜空,最终什么也没表达,只看着月亮沉默,并想起了他母后曾经如玩笑般说给他听过的一番话。
阿娘有你之前,梦到过一个神奇的夜晚——母后这样说着,轻抚着他的头发,笑容如月光般柔和。
起初,梦中的夜空云翳重重,像被黑纱笼罩了似的;可没过多久,云翳便匆匆散去,将灿烂星光还给了人间。
原来,是有一颗灿金的月亮,乘着彩云舆,从东奔到西,又从西奔到东,驱散了所有云翳,也驱散了一切阴霾。
再后来,你就来到了家里,成了阿爹、阿娘最重要的亲人,也带来了全新的幸福。所以啊,阿娘有时候总会觉得,我的小驰就是那颗月亮,无论身在何方,终能成为圣洁的光……
之后的话,他就不知道了,因为母后还没有说完话,就被一通语音通讯叫走,到晚上才回,直累得倒头就睡得不省人事,次日差点没能起来参加行令台的朝会,更不必提讲完那番话了。
他会是月亮吗?他不知道,也不觉得他是。从古至今,月神有且仅有闻征一个,哪里可能让其他人或神与这个称号沾边?
但是……他侧头看向正仰望着月亮,唇畔还挂着些笑意的嘉长川,若有所思。
从他降世起,有一些事情,好像已渐渐变得与古代不一样了。如今的月光,难道还有能洗涤神心的作用吗,可倘若不是,怎么他的搭档两次有所进益,都是在晚上、在月光下,却无论如何也不会在白天触发这个效果?
难不成,他和月亮真有点什么关系?他这样想着,再一次抬起头,凝视着从来沉默的月亮。倘若有关系,又会是怎样的关系呢?
过了一会儿,嘉长川回过神来,将视线投向晓云驰,问道:“殿下,在想什么?”
“在想我是什么。”晓云驰随口答道。“还在想我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他本以为自己只是随便一说,也不可能得到什么答案,谁知,嘉长川盯着他看了片刻,随即回复道:“你只是你,从虚无中来,最终又会成为全新的‘本源’。”
啊?晓云驰顿时愕然,瞪大了双眼扭头看向嘉长川,极震惊地看着他。这不对吧,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全宇宙范围内都没几个本源神,你却说我能成为本源?
“相传,完整的法则,可以直视一切未来。”嘉长川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低声道。“现在……我好像,证实了这个观点。”
“好吧。不过,你以后可千万别给人预言。”晓云驰这才松了口气,伸手抓着嘉长川的两肩,语气郑重道。“太遥远的未来,对人来说多少有点吓人,就算是其他神……”
“就算我说了,祂们也不会相信的。”嘉长川轻叹了一声。“即便是最初的云英十二神,也很难完全相信这些。”
“云英十二神?”晓云驰有些茫然。“这是什么说法?”
嘉长川想了想,道:“在天中的上古传说中,云英星系初成时,此间仅有以琉璃君为尊主神的十二位上神。云英最初的一切,以及云英宇宙民的诞生,亦皆是十二神的创造及赐福所致。”
“除琉璃君以外的十一位神明,分别是谁?”晓云驰追问道。
“分别是……”嘉长川停顿了一下,才继续把话说下去。
“武者共首庄逍遥,正见之主弥飞源,行者共主罗青娑,大地本源神赵璩,众水本源神殷樘,山川本源神闻伐,生机本源神花芜,月神闻征,魔神共主赫莉谛妮,界海之主青瑚光,以及在此诞生的‘音声之主’——乔知云。”
“众水本源……”晓云驰回忆了下这个形容,若有所思。“所以,只云英星系这一处,就有四位本源神留驻吗?”
“是的。”嘉长川给出了肯定答案。“只云英这一处,就有四位本源神留驻。其余几位本源神,有的死在了第一次诸神之战中,有的则留于他方做为主神,只在从前偶尔来访。”
晓云驰听到这里,都不知道该先为了什么而感到震惊好了。先不提云英有四位本源神,诸神之战居然不止发生过一次?如果他们所知的诸神之战,并不是状况最严重的一次,那么……
“第一次诸神之战,发生在很遥远的上古。”嘉长川看着搭档的表情,选了件自己能讲的事,将大致事件娓娓道来。“原初魔祖诞生后,成立了漆红宫,放任手下在宇宙诸界四处横行,自己则常驻于云英,与云英十二神作对。”
“彼时,邪魔当道,神途黯淡,好在人间众生尚能感受神力、使用神术,多少也能抵御魔扰,才不至于落到生灵涂炭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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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漫长的战争中,人们逐渐组建起了家族,各自建设起巨大的防御工事,即‘城池’,又学会了分工合作,开始在城中休养生息……”
“而结束这场战争的,就是我们所熟知的昼夜双神。”嘉长川说到这儿,抬眸看了眼远方,忽然话锋一转,直接说了这场战事的结局。
“昼神组建靖原军,将原初魔祖党羽拦在云英之外长达万年,夜君则是于寿及万岁之日,亲自率领天驰军,打碎了最初的漆红宫,甚至第一次杀死了原初魔祖的本体。”
“彼时的诸界众神,在得知原初魔祖并非不死之身后,振奋了相当一段岁月。但所有神都没能想到的是,仅仅时隔万年后,原初魔祖便再度率党羽卷土重来,甚至重建了漆红宫。”
“直到那时,众神才得以知晓,原初魔祖虽然并非不死之身,却也无法真正被杀死——”
他话还没说完,远处的宫殿底下,就极突兀地飞出一个人影,落在殿顶四下张望一阵,目光迅速锁定了他们所在方向,随即将手拢在嘴边,大喊道:
“长川!别看月亮啦!我姑妈刚才找你好久,还说有事情要问你嘞!”
嘉长川缓缓扶了一下额头,心道‘果然如此’,继而指着那个人影,对晓云驰道:“那是我三表哥诗霁光,他向来如此……我回头就去揍他。”
“可别,你是神,实力跟他就不是一个水准,万一给人打坏怎么办?”晓云驰抬手拍了他一下,随即撑着屋脊起身,还拍了拍手上的灰。“既然他都来叫你了,你就去呗。”
然而嘉长川并不放心,问道:“那你呢?”
“我啊?”晓云驰抬手点亮通讯器,给他看了一眼信息记录,来自于晓周衍的‘99+’赫然在目。“我这位族叔应该也过来了,我得去安抚他一下,以免他到我父皇面前乱讲。”
“你呀你……”嘉长川哭笑不得。“你这位族叔的年纪不算小了,不要欺负老人家呀。”
“他才不是什么老人家。”晓云驰不乐意被他当小孩儿,当即抱起双臂,颇不满地哼了一声。“别人活到一千多岁,只想早点退休养老,他活到一千多岁,还能跟我父母一起征战四方呢!”
哦豁,合着这还是位有从龙之功,并且至今依旧忠诚不改的老臣?嘉长川闻言,又扶了一下额头。难怪,难怪他搭档会去安抚对方,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哎呀,总之,你要去见你姨母,我也得走开一会儿。”晓云驰见他作不认同状,伸出手把他从屋脊上拽得站起来,随即穿过空间裂隙跑掉了。“忙完后记得叫我啊!”
嘉长川看着他消失,点亮通讯器,给他搭档发了句‘知道了’,便纵身腾云而起,朝诗霁光所在处去。说实在话,他挺好奇的,他堂姨突然这么急着找他,到底是有什么事?
不提他之后究竟要面对什么,只说匆匆离开去跟晓周衍接头,以免通讯器因短时间接收过多信息而发烫的晓云驰。
穿过空间裂隙后,他大致翻了翻晓周衍发的消息,得知对方当前在云锋城下,诗氏给外交组安排的住宿府邸里,便立刻定位对方,再次穿过空间裂隙,直接站在了晓周衍面前,还很热情地说了声‘嗨’。
他这一声出得大且突然,刚喝进去半口水的晓周衍,险些没被他吓得把水喷了——要知道,极昼星系极端尚武,治安一般,在这儿大半夜的突然被贴脸,很容易让人联想刑事犯罪啊!
待看清来人,晓周衍才勉强吞下那口水,‘颤巍巍’地往茶桌旁一坐,把水杯往身边小几上一拍,露出了和善的微笑,开口道:
“咳……殿下,下次过来的时候,请不要再这样锻炼老夫的心脏了。老夫是真的老了,没办法再像十几年前那样陪您玩儿咯。”
晓云驰看了看那只水杯——很好,它碎了,但没完全碎,仍保持着基本的形状,但的确已经碎成了沫。动手的人八成,不,绝对有在生气,只是迫于不能揍他,迁怒了水杯而已。
于是他一抚衣摆,瞬间换了身从前的常服,上前揪住晓周衍的袖子,看似在主动示弱,实则非常无赖地卖乖道:“好呢,知道啦,我下次一定好好走门,就别生我的气了嘛。”
“希望您真的会走门。”晓周衍听着他撒娇,不动声色抽走了被抓的袖子。“另外,您只是出趟远门儿,居然跟别的神——”
“不管您打算说什么,我都必须提醒您,那是我尚未结契的同命神。”晓云驰觉得他没憋好话,立刻开口打断了他。“我们的关系是绝对正当的,请不要用这件事来批评我。”
晓周衍当场就愣住了,他听到了啥?未结契同命神,这跟未婚配偶有啥区别?别以为他没有见过神,就不知道同命契有很多种,谁知道你俩结契以后,到底会是哪一种关系啊!
“这件事,我会自己去跟父皇解释。”晓云驰见他沉默,转身往屋内榻上一坐,半点都没打算客气。“以及,您不妨猜一猜,倘若我与他并没有交好,您今儿上诗氏去,还能回得来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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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周衍却面色数变,当场反问道:“长宴公子与那位是何关系,那位的母亲又是谁?”
“嘉长宴是他的堂兄,他的母亲是诗氏本家的诗梓约夫人。”晓云驰注意着他的神情变化,微微挑了挑眉。“这有何不妥吗?”
“那位诗梓约夫人,如今在沐雨过得很潇洒,还成了两位陛下的新朋友。”晓周衍却给了他一个颇为微妙的答案。“恕老夫冒昧,殿下,她在改签户口时,曾说自己的配偶已经身故……”
“嗯,某种意义上,她的配偶的确‘身故’了。这是十四年前的事,只要有心就能知道。”晓云驰想了想,用模棱两可的话回复了他。“您刚才说,她成了我父母的新朋友?”
“是。”晓周衍叹了口气。“短短的半个月里,她为两位陛下分了不少忧,如今已受封荣仪侯,在行令台做平仪令。虽然这算个闲职,但内四部那边……”
“您不必担心,内四部自有我母后去调节。”晓云驰笑道。“算算时日,梓约夫人在沐雨,住了至少有半月了,她是个怎么样的人,您真的半点都没有了解过吗?”
晓周衍选择沉默,如果他没有了解过,甚至接触过对方,又怎会被外派来这里?
“更何况。”晓云驰见他态度有变,当即话锋一转道。“我母后向来以德能取才,非意外情况,绝不会突然提拔某人,所以……我哥是不是已经有太子妃了?”
是了,就是如此,除非皇后位马上要交接,他母后绝不会突然给自己找个帮手,更不要说是找一个有三位神明亲属的帮手。这种人用不好,就会祸及己身,神的报复心到底有多强,他不信他母后半点也不知!
“还没有。”晓周衍道。“但就在不久前,太子殿下突然向皇上请求赐婚,并在取得御诏当日,与盈成苏氏主家五房的小姐苏梧兰定了亲。若无意外,这苏小姐就是未来皇后了。”
“盈成苏氏?”听到这个家族,晓云驰微微地皱了眉。“是盈成郡那个新生家族吧,他家族长,是不是勘探部的后勤官苏拓之?”
“是的。”晓周衍点了点头。“他本是现任总长手下的秘书官,与他同属苏氏的苏探峰出事后,他就从总长处辞职,到后勤整理资料去了。”
他说到这儿,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才又继续说道:“另外,据介绍所调查,苏梧兰是苏探峰的女儿。这也导致,族内虽然认可苏梧兰的能力,却不太认可她的出身,您看……”
“我不看。这事儿啊,必须得让我哥忙去。”晓云驰听到这个话题,立刻低头去翻戒指,试图找出点什么信物送回去。“您可知道,苏探峰当年见到的,究竟是什么?”
晓周衍闻言心头一凛,忙追问道:“殿下可是见到了……”
“是啊,见到了。”晓云驰没翻到他想找的,遗憾地放下了手。“那颗星球是前风神的本命星,那只手是前风神的化身,那一挺大枪,是前风神的神兵。”
“前风神不是消失了两千多年吗,那是因为他被诅咒了,差点儿没神陨。这不,我前几天有事去了趟天启星,顺手给他治好了,还把那什么的魔岚神给干掉了——”
“什么!”晓周衍听到这里,大惊失色地弹了起来,两步奔到晓云驰面前,一把扣住他腕子,不由分说开始检查他的身体状况。“那魔岚神可是千把岁的老魔,您——你不要命了!”
然而他探着探着,竟是越探越心惊,殿下的脉象怎么完全变了,全不似人,反倒像……
晓云驰知道他发现了,便笑着将右手食指竖在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道:“我不是人啦,衍叔爷。既然我都不是人了,杀个大魔神而已,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您……唉!”晓周衍知道他又在避重就轻,却完全拿他没有办法,只能收回手退开,重重地叹了口气。“就算您不是人,也不能做这样的事。那是天启星的问题,它就不该由您去处理。”
“是啊,它本不该由我去处理。”晓云驰两手一摊,作无奈状。“所以,前风神承了我的人情,月神给了我礼物,闻选悦国主助我良多,风雪民和风雪仙也不会忘记,我曾经做过这些。”
“对了,还有一件事,是这样的……”他说到这里,便迅速转移了话题。“嘉氏有意加入沐雨,您知道的吧?他们在沐雨星附近买了星球,大概过不多久就会搬过去。”
“这是好事。”晓周衍很想继续上一个话题,但心知自己拗不过晓云驰,只好顺着当前想话题说了下去。“倘若细节上运作得当,沐雨国将迎来第十一颗属星。您特意提起此事,是因为它有何不妥吗?”
“没有不妥,只是有点小麻烦。”晓云驰轻轻摇了摇头。“嘉长宴有个妹妹,被闻国主看上了,他们这次购买的星球,也是闻国主亲自挑出来,折价卖给嘉氏的。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他家应该会和闻国主结亲。”
晓周衍挑了挑眉。“他们在两边下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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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恰恰相反。”晓云驰想着嘉长川对此事的态度,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是闻国主主意已定,非要把人带回家不可,嘉氏再怎么不情愿,也留不住这个女儿了。”
“再者,嘉氏向我投诚的时候,闻国主可还没认识那位嘉姑娘呢。凡事都得讲究个先来后到,沐雨国才是那个先来者,又怎能受制于人?”
晓周衍没有马上对此发表意见,只先沉默着想了一下,才缓缓点了点头。是了,倘若嘉氏当真两边下注,以殿下的性子,一定会放弃合作,又怎会让他去接触嘉长宴?
但他一转念间,又想,殿下和长宴公子关系不错,今晚的那位神,又是长宴公子的堂弟……那么,那位的身份,岂不是之前在女王婚礼上与殿下坐在一起,又在殿下离开后,突然不见踪迹的前极昼上将,嘉长川?
他突然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原来如此,殿下会和那人认识,想来完全是不打不相识。基于此因素,就算他们没有交好,关系也不会太糟,毕竟殿下‘从不与人结仇’,只会一了百了地当场干掉所有仇家。
既然如此,殿下会和对方商量着结同命契,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
“哎呀。”就在他沉思时,晓云驰忽然抬起手点亮通讯器,毫不掩饰地点开一个聊天框,向他展示了一条新消息。“衍叔爷,您还有别的事没?有人找我,我得尽快走了。”
嗯?晓周衍微眯起眼,盯着那块浮空光幕,见联系人的名字果然与他猜的一样,心中便隐约有了思量。在他调查到的信息中,嘉长川不是个爱与人结交的,怎么会主动给人发消息?
“衍叔爷?”晓云驰等得心焦,只恨不能马上飞走,见晓周衍没有搭话,当即催着问了一句。“您还有——”
“太子殿下托老夫给您捎了物件儿。”晓周衍看他着急,猜到了是什么事,当即从储物腰带里翻出一把折扇,捧着它递向了晓云驰。太子殿下还交代说,让您务必妥帖收好此物。”
“哦?”晓云驰熄了通讯器,接过扇子展开,大概看了看扇面,就将它随手折起插进了腰封。“除此之外,我哥还有说别的什么吗?”
“没有。”晓周衍道。
“那我走了啊。”确定他真的没事了,晓云驰当即走到窗边,推开窗户飞了出去,连反应时间都没给晓周衍留——他还急着去找他搭档呢!
晓周衍险些没被他气死,这兔崽子,去约会还敢走窗户,这么大张旗鼓,是生怕其他外交官不知道你要去约会吗!
可就算他再生气,晓云驰也不会知道,哪怕知道也不会在乎。事有轻重缓急,他此刻最重要的事就是与他搭档接头,其他事——不包括他哥交代的,必须一律靠边儿去。
说来也怪,自从他与嘉长川互通心意,他就难以自制地想和对方待在一起,哪怕只是一块儿坐着,什么也不干,也比长时间分开要好太多。
他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后,原来会变得这么奇怪,再这样下去,他就什么也没心思做了……这该如何是好哟!
好在他没飞多久,就在前方空中看到了踏云来寻他的嘉长川;他瞬时便双眸一亮,连忙纵身蹿过去,将他心心念念的神明抱了个满怀,哪管他们还在半空中——他也实在顾不得了。
奇怪就奇怪吧!他想。他就是喜欢他搭档,特别喜欢,若非他还不够厚脸皮,他非得多找点借口,给他们创造黏糊的条件不可!
在他扑过来的瞬间,嘉长川忙伸手去接他,随后便箍着他的腰,将他按在了怀里。他不确定他搭档能不能腾云,若不能,可是要摔下去的。神摔一下虽然不会出事,却也免不了疼啊!
晓云驰瞧他这样紧张,觉得非常有意思,当即抬头在他颊侧亲了一口,语气暧昧地调笑道:“长川哥哥,你就这么担心我啊?”
这句话几乎是凑在嘉长川耳边讲的,那伴着语调吐露的微弱气流,也一并拍在嘉长川耳畔,直将他弄得浑身一顿,片刻后才回神,垂眸瞧着怀中人,低声道:“你正经些。”
“我正经着呢。”晓云驰伸手,将他左鬓边的垂发虚绕上手指,捻着那颗触手温润的猫睛石,笑眯眯地说道。“难道,你想看我先前那副模样?那多不好啊,冷冰冰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嘉长川轻轻叹了口气,垂首吻了吻他的眉心。“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再做这种……近乎于撩拨的举动了。”
啊?听到这语气一本正经,但态度像在戏弄于人的话,晓云驰的脑袋里嗡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又是什么情况?
嘉长川却没有给他留思考的时间,而是迅速转移了话题,说道:“突发情况,我师祖带着一卷御诏回来了,说是奉沐雨皇帝之命,要迎接诗氏重回沐雨。我外祖他们也打算尽快走,现在正在收拾行装呢。”
“怎么回事,御诏上写了什么?”晓云驰顿时就皱了眉,他父皇怎么突然愿意掺和这些事了,是沐雨星上发生了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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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与我母亲有关。”嘉长川带他迅速落在附近山头上,随即从戒指里掏出那御诏,将它递进了晓云驰手里。“御诏上说,荣仪侯护国有功,特改封为护国侯,并赐封地、府邸,以为嘉奖。诗氏作为其家族,亦当归国同享恩荫。”
“是吗?”晓云驰展开御诏,逐字逐句看着,喃喃道。“原来,‘新朋友’是这个意思啊……”
随后他抬起头,将那卷御诏还回去,直视着嘉长川的眼睛,问道:“如果我现在把你抢回去,你会愿意吗?”
嘉长川愣了一下,收起御诏,屈指敲敲他的脑瓜,无奈道:“小驰啊,小驰,你又糊涂了呀。我是属于你的,你怎么总记不得这回事呢?这样可不好,看起来笨笨的。”
“你才笨呢。”晓云驰转身找了块石头坐下,语气中难掩落寞。“你根本就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沐雨错综复杂的本土势力吧。”嘉长川绕到他面前蹲下,伸手握住他的双手,极认真地看着他,缓声道。“你担心自己的爱意,会给我,甚至给诗、嘉两族带来麻烦,对不对?”
“我……”晓云驰被他说中了一半心事,难免有些难过,连忙撇开头躲避他的目光,省得自己不慎情绪失控,掉下泪来。
诗梓约会成为沐雨的国之重臣,是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事,但他更没有想到的是,他的父母竟会如此信任她,甚至愿意为了她,请动诗延仪迎回诗氏全族……
一切都很完美,特别完美,诗氏回了故乡,还有了合法地位,甚至还是恩荫族,能大受重用至少三十年;即将与诗氏联姻的嘉氏,也能因此得到妥当的安排,无需担忧是否能融入当地。
可是,这样一来,两族前路上唯一的阻碍,竟偏偏就成了他的感情。虽然搭档情在沐雨屡见不鲜,但他们却绝非纯粹的搭档啊……他从没有经历过这种事,这叫他该怎么办才好?
紧接着,他听到嘉长川说——
“这样想是不对的,小驰。”嘉长川伸手捏着他的下巴,强行让他转回头来,非常认真地对他说道。“爱不仅是一种情感,更是一种力量。”
“譬如从古至今,常有神明护世、仁王护国,何以如此?皆因其心中怀爱,不忍见苦,故得以长存不衰,永佑众生。又如那位最初的污染者,倘若他不爱妻子,必然会被魔气同化,成为原初魔祖的党羽。”
“你看,它是如此重要,足以决定一人,甚至整个天下的命运,又怎会成为麻烦呢?”
原来还能这样想吗?晓云驰怔怔地看着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爱能战胜一切困难,所以也绝不会成为麻烦?
“说句很大不敬的话。”嘉长川也眨了眨眼,缓缓道。“我是神,你是未来神,两位神是否能够携手同心,除开深爱你我的亲人,谁还能有资格评断呢?我们自己的事,与旁人何干?”
话虽这么说,但他在过来前,却是刚被一群长辈——哦,除了两位外祖父母及其家属,‘三堂会审’了一遍的,甚至有不少当年和他师祖一起到这边来的长老,都希望他能够再接再厉,多从他搭档身上捞点儿‘好处’。
若非他的一众同辈表亲足够靠谱,纷纷第一时间开口挑起骂战,他就要当场拔剑,直接上演血溅议事厅了。天都不能知道,他是在谈恋爱,不是在搞利益,这群无关人员干嘛反应那么大,都把他是神这事儿忘了不成?
最后他能正常地离开,也没有血溅议事厅,还是多亏了他师祖来得足够及时,再加上青凤、青鸾两姐妹相助——
双方皆即将动手时,他师祖突然推门而入,带着一队沐雨天驰军挤进议事厅,宣读了手中的御诏。这下可惊毁了那群老顽固,沐雨现任皇帝居然要迎诗氏回迁,还是因为他母亲一人之功?开什么星际玩笑!
他师祖刚宣读完御诏,诗青凤就顺势接近他师祖,假装要观瞻御诏,随即一伸手捞走了它,丢给早已溜去门外接应的诗青鸾,又把他往门外一推,‘啪叽’关上了议事厅大门,将突然爆发开的怒喝与打架声也一并关在了屋里……
果不其然,他师祖还是那么暴脾气,但凡能把人打服,就绝不多说一个字,更不可能去解释什么。用她的话说,既然她连神号都是‘无慈’了,那她没什么慈悲心,也不是什么怪事吧?
诗青鸾虽然很想留下来看打架,但到底还是没去看,迅速同他离开了云锋城,让他赶紧着去找‘朋友’,随后便将御诏塞给他,自己上西星城去找他堂兄了……
好吧,她看起来很希望两族能够一起出发,但愿他堂兄能连夜收拾好行李吧!
至于他师祖会不会把那群老顽固打出好歹,就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了。要他说,他们真见了时神也是该,明知道他全家都不好惹,还非要趁他母亲不在时来掺和,把他的亲人架在‘火’上烤,不是取死有道是什么?
但他是不会跟晓云驰讲这些的。将这些事情讲出来,只会破坏他们的感情,显得他好像多么不容易一样——哪怕他们都很清楚,那些人根本就只是在为他们自己考虑而已,一点儿也不在乎他们的家族到底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