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长川,你莫恼,他不会做得太过分的。”晓云驰安抚他道。“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把夜君请出来,跟他聊聊天。就算他不想给我们面子,也总会顾及同命神的想法,不是吗。”
“你说得对。”嘉长川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只是……这一招真的管用吗,那个让他失去情感的诅咒,当真不会让他对夜君的态度,更倾向于冷漠无情吗?”
“关于那个诅咒,我觉得,他不一定是失去了情感,而是‘无法表达情感’。”晓云驰对此有不同的看法。“否则,在听到那首断情歌之后,他应该不会产生那些类似于悲痛的反应。”
“我见过情感遗失症患者,其人如行尸走肉,几乎对外界毫无反应。昼神的症状,至少还没有那么糟糕,也或许是还没恶化到那种地步。但,只要他还能有情绪反应,就意味着他可以沟通,只是那个神不是我们而已。”
“不到那一步,我不会让夜君与他见面的。”晓云驰说至此,轻轻地叹了口气。“夜君的痛苦,在于长久面对一个病情只会恶化的病患,却深感无能为力,也什么都不能为对方做。”
“最后,他实在无法忍受这一切,又没有办法放弃……或许也舍不得,渐渐地开始绝望,继而开始期待不知何时才能到来的、如永恒长眠般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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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初魔祖将他封印,算是给了他一次体验永眠的机会。”提及如今,晓云驰又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奈。“只是,他到底没能放下这世界。你还记得吧,昼夜宫里那个化身,恰似他本尊亲临,甚至拥有他的绝大部分记忆……”
“嗯。”嘉长川沉重地应了一声。“他是云英的守护神,从登神那一刻起,就承担了护佑之职,率众抵御原初魔祖,至今不曾移志。倘若他在此留下化身,是为以备不时之需,也并非奇事。”
“是啊。”提及夜神之志,晓云驰颇为感慨。“他老人家留下这么个化身,最后倒是让我们受了他的照拂。不得不说,有祖宗确实不一样,出门在外,底气都足了不少呢。”
“看得出来。”嘉长川看了晓云驰头上的金冠一眼,表示了赞同。“他老人家是真心喜欢你的,否则也不会给你梳头。”
“可是,他也允许你为他束发了啊。”晓云驰眨眨眼,如是道。“虽然他最开始会敌视你很怪,但……”
“他那时候会敌视我,应该有其他的原因。”嘉长川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至少他老人家,多少还有个长辈的样。”
他说着说着,忽然又叹了口气。“罢了,就算为了夜君,我也不能一直跟昼神过不去,除非他老人家……不想要这个同命神了。”
看在夜神的份上,这已经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让步了。
因为极昼星系的那段过去,他心中难免对昼神有怨——洛狄斯是祂的本命星啊,祂对自己的另一条性命,就是这样草率,且不负责任的吗?请恕他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
现在,为了他师祖的师父,也为了他搭档的祖宗,以及有在弥补他所受的伤害的夜神本尊,他也只能暂时不与昼神计较了。但这绝不代表他会为此而服软,除非……
“咦?”就在他沉吟时,他身边的晓云驰忽然发出了惊讶声,随后便松开他快步向前方走去,并与让他感到惊讶的对象打了招呼。“扶花主君,宁祺将军,好巧啊。”
“很抱歉,殿下,其实并不巧。”朝他们迎面走来的宁钧毅,轻轻推开宁祺扶着他的手,独自迎上了晓云驰,并郑重地向他见了礼。“我是特意等在这里的,因为我想再见殿下一面。”
“您是有什么事,一定要拜托我吗?”见他开门见山,晓云驰也跳过了寒暄,直接切入主题。“事先说好,要求太过分的事,我可不做。”
“请放心,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宁钧毅这样说着,看向了他手上的扳指。“我想见无相真君一面,作为报酬,我会将掌控失落之地的神术,尽数传授给殿下。”
啊?晓云驰闻言大感震惊,忙问道:“主君,这样真的合适吗?”
“很合适啊。”宁钧毅微笑着,语调也温柔,稍稍地弯了眼,看上去颇为无害。“因为我这次寻无相真君,是想问问我的朋友……就是祈武情,的去向。这件事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哪怕最后的结果是不好的,我也该感激你。”
晓云驰没答应他,仔细思索了片刻,将目光投向宁祺,询问道:“你们升平宁氏,不会对此有什么意见吧?”
“当然不会,殿下。”宁祺并不在意这些事,他祖宗开发的神术,传给谁都该他祖宗说了算,再说,他们又没有神力,学神术有什么用?
“那行,我们就先找个僻静处,再议此事。”见他没意见,晓云驰没再拒绝。唤个神这种随手为之的小事,只要当事人别有问题,当事神也没意见就行了,其他的事,倒也不用他来管,交给当事双方就行了。
宁钧毅早有准备,当即便将长云二人请进了位于附近的一间私人茶馆,带着他们进了雅间,依次入座。待店家送上来一壶黑茶,并迅速离开后,他才向晓云驰示意,提醒他可以开始了。
晓云驰点一点头,随即向扳指中注入神力,写下了罗青娑的名字。虽然答应了宁钧毅,但他可不能保证罗青娑会来……毕竟,这位无相真君还是很有性格的。
不过,不消片刻,罗青娑便亲自来了,在他身边选个位置,抽出椅子坐下,一语不发。反正除了选新风神——这件事也急不得,祂暂时没有别的事了,来听听宁钧毅想说什么也无妨。
然而罗青娑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他过来之前,正与弥飞源及地牡天四神议事,他突然走掉,弥飞源还以为出了什么急事,于是横渡虚空追了来,观察过现场情况后,先同长云二人打个招呼,随即在晓云驰身后站定,静观其变。
没想到她会过来的宁钧毅,让目光在她身上顿了整整三秒,才起身向罗青娑见礼,缓缓道:“失界神宁钧毅,问时海天君安。”
“吾身心俱安,免礼。”罗青娑见他开口就是客气,大概也猜到了,这件事不会太好办,于是决定直奔主题。“尔今欲何为?”
“在下欲寻回挚友,以解心结。”宁钧毅说。“天君,在下为神数千载,执掌失界多年,并协同修复各处壁垒,如今消耗过大,寿数不久,唯有此事尚为执念,还望您能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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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说什么?”晓云驰闻言,一时错愕,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可我上次为您疗伤时,您也不像是会……”不像是会命终的样子啊。
“殿下不必惊讶。”宁钧毅平静地答道。“我虽尚存于世,心却早已死去,能活到如今年月,已是从前绝不敢奢望的了……我甚至曾以为,自己不会有心情活到今天。”
“所以,您把宁祺将军带到这里来,又是为了什么?”晓云驰缓缓站起身,把座位让给弥飞源,又走到宁钧毅面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为了让他继承您的职责吗?”
“我并没有继任为神的兴趣,此次前来,只是陪同祖宗出行罢了。”在宁钧毅开口前,宁祺率先否认了这个说辞。“我能做这个上将,全靠长川哥举荐,所以,在极昼星系不再需要我之前,我绝不能辜负他。”
不是‘不会’,而是‘不能’么?晓云驰听完他的解释,看了一眼明显有些失落,但并不觉得意外的宁钧毅,心下了然,遂另外找了个位置坐下,与在场诸位保持一定距离。在极昼星系内务上,他就是个外人,可不好参与太多!
罗青娑见他们聊完了,这才取出两本命簿,让它们自行浮空,飘到宁钧毅面前,又指着那本封皮上点了一枚紫色墨点的命簿,道:“这是你想找的人的命簿,另一本是你的,自己看吧。”
宁钧毅看着命簿,先沉默了一下,随即悄悄抬眼瞅了瞅弥飞源的表情,见她不但无视了这一情形,甚至掏出了一堆茶具开始泡茶,这才放心翻开那属于曾名为‘祈武情’之人的命簿,开始阅览它所记录的内容。
他身边的宁祺,则是询问了罗青娑的意见,确认两本命簿可以随便翻阅后,拿走了宁钧毅的命簿,一目十行地查看起记录。待他看完半本,宁钧毅已合上手中命簿,随即沉沉地叹了口气,将命簿还给罗青娑,不再言语。
罗青娑也没说什么,只是顾自收回了命簿,又伸手拿来弥飞源的茶壶,在她谴责的目光中,以神力引出一球茶水吞下,再将茶壶放回原处,非常自然地故作无事,只当没有喝那口茶。
放在从前,他是绝不会把命簿拿给神看的,可如今是乱世,倒也不必再有那么多忌讳,省得有些尚在位的神,一时间想不开发起了疯,再多弄出些事端来。到时候,不但又要麻烦弥飞源,还得被萨兰谛闻递飞羽信嘲讽,忒烦!
待宁祺也看完命簿,并将命簿放在了桌上,他便收回了宁钧毅的命簿,向沉默许久的晓云驰道别后,起身离开了。
极昼星系此次突然遇袭,让昭武天负责支援的武神很有意见,有些神甚至追问了昼神靖原军的去处……现在可好,他还得走一趟界海,去跟青瑚光掰扯掰扯,让那条七彩龙把靖原军主力从界海底下找出来,给昭武天众神看看!
至于青瑚光会不会配合,罗青娑又会如何与对方商量,暂且撇开不论,只说眼前。
罗青娑离开后,弥飞源抬眼看了看宁钧毅,没同他说什么,只是拿出一套荷花纹白玉茶杯,优雅地斟了五杯茶,先推出两杯送给长云二人,又留一杯给自己,最后才给宁钧毅和宁祺。
据她所知,那些转世重生的神,除了那一位以外,就像是商量好了一样,纷纷在二十余年前重新入世,重新探寻为神之道,并且几乎都只比现众神之子大几岁……这就是另外的事了。
祈武情去了哪里,她是不知道的,但大抵在玉姬星系——毕竟,他是以大魔神之身进入神陨阶段的,再转世时,也只能成为魔神。宁钧毅想前往寻人,除非肯原地堕魔,放弃神位,否则,他只会连玉姬星系主天陆都进不去!
宁钧毅垂着眼,先向弥飞源道了谢,才取过那只茶杯,抿了口杯中的化神木叶茶。
他卸任的计划,只怕是不能成了,祈武情的转世,如今恰在玉姬星系,而他最近处理的事务中,恰好有一件与那里有关,且非常棘手。
五十余年前,第一座魔王大将,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突然开始杀害亲生子女,唯有幺女般积罗度成功逃离,至今不知所踪。其所掌管的玉姬天陆——炽燚境,也于一夜之间变得寸草不生,成了一座标准的失落之地。
他处理此事时,曾向昳安希斯递过入境令,希望对方配合工作,却不但遭到了拒绝,还差点在返程途中被当场谋杀。
因此,他曾怀疑过对方是否在密谋不轨……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这不大可能。对方是赫莉谛妮殿下的老下属,从云英创世之初就已健在,混到这一步还要造反,是疯了还是癫了?
如今再想起此事,结合嘉卉妗的离谱行为,他开始隐隐约约觉得,昳安希斯这一系列举动,似乎在进行某种献祭,且和原初魔祖大有干系。他不了解邪魔神的献祭,但现在就有个神知道,所以……
于是他抬头看向弥飞源,拱手道:“弥大人,在下有一事要禀。事关众神之子的安危,还望您多加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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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是昳安希斯的事,就不必再复禀了。”刚端起茶杯的弥飞源,闻言放下茶杯,垂眸道。“他已被证实勾结原初魔祖,靖波王和维洛莎将军正在牵制他,并尽数转移了炽燚境的玉姬民。”
“什么……”宁钧毅顿时瞳孔剧缩,昳安希斯居然真的在谋反?
“相当一部分玉姬民,因此不愿再留在玉姬,经过协调后,灵宫选择将他们迁送至天下联盟,与战斗部副长老般多莉一道共事。”弥飞源一口气说完了整件事,又轻叹了一声。“般多莉长老也是玉姬民,希望她能安抚好他们吧。”
“般多莉长老是玉姬民?”晓云驰突然出声,并表示了怀疑。“我与她颇有些交情,对她的状况还算了解,可她根本就不像魔女啊。”
他从前还在天下联盟时,偶尔也会被战斗部借调,除了与赵钰潇合作外,般多莉也会借他们去调查信息,以及治疗下级部员。那些部员可是正经人类啊,倘若他们都是玉姬民……
“不像魔女?”弥飞源听他这么说,微微地蹙了眉。“正好,我这里还有一件事,需要殿下助我加以分辨。”
“您请说。”晓云驰点了点头。
“第一座魔王大将昳安希斯,曾经与星棋君的长女,即‘端闻王’娜谟耶联姻,共育了三子三女。前头的子女们虽各有不同,却都不算出挑,唯有三女儿天生强大,被赋予了‘般积罗度’之名。”
“这个名字在玉姬语中,意为‘常驻永恒’,按神境表达习惯,我们称她为‘永恒公主’。”弥飞源担心他不懂,先解说了一句,才继续描述事件。“五十余年前,昳安希斯曾举行过血脉献祭,其余子女俱中计身死,唯有永恒公主得以存活,逃出了玉姬星系。”
“之后,她在疑似端闻王本尊的神明指引下,独自进入神境,失去了行踪。殿下,我想知道,这位永恒公主,有可能是般多莉长老吗?”
晓云驰回忆了一下记忆中的般多莉,摇头。“虽然确实有可能……但,般多莉长老性格开朗,并不像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报的样子啊。”
“如此,我明白了。”弥飞源了然地点点头,转移了话题,不再提起此事。“另外,殿下,您已拥有神明之身,从今往后,便千万要注意饮食,绝不能再服凡物,否则,会有患病的可能。”
“啊?”晓云驰顿感错愕,大惊失色。“那我要怎么——”
天呐,他们今晚还得去赴宴啊,要是他一口席都不吃,不会被本地人暗讽,说沐雨人都高高在上,没有礼貌吧?
“这是您急切于成神,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弥飞源打断了他的惊呼,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抚抚他鬓角,平静地说道。“我们没办法阻拦您,并不代表我们完全支持您,殿下。”
“希望您今后在做出重大决定前,不要再贸然决断,至少……先来问问我们这些老伙计。我们虽然不能为您做太多事,但要论起做神的经验,我们还是有些用处的。”
“好吧,知道了。”晓云驰蔫耷耷地应了声,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变得极其沮丧。“那,您要是不嫌麻烦……”
“我们不会觉得您麻烦。”弥飞源非常认真地说了这样的话。“我,罗青娑,还有庄逍遥,永远都会是您最坚实的后盾。”
“谢谢您。”晓云驰很想对她报以笑容,愣是笑不出来,最后只好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不过,另外两位知道有这回事吗?”
“知道,并且都没有意见。”弥飞源如是道。“所以,您需要我们时,尽管唤我们便是,万不要客气太多,反而对自己不好。”
“好的。”晓云驰听着她的话,悄悄地瞥了眼远处的嘉长川,见他面色不霁,顿时愈发心虚,语气也变得有些飘忽。“那个,您还有……”
“我没有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您。”弥飞源注意到他的动作,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现在还能堪堪克制住这位的,怕也就只有长川神君喽。“您没什么事的话,我这就要走了。”
“这样啊,哈哈……”晓云驰尴尬地笑了笑。“那,我送送您?”
“我还有事情要忙,就不劳动殿下起身了。”弥飞源当场拒绝了这个与其说是送行,不如说是协助逃命的邀请,迅速地收起茶具离开了,她才不要掺和年轻神之间的事呢。“下次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