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倒也没办法较劲,弱势群体跟历史和年代是永远没道理可讲的。况且上世纪也不是新世纪,虽然妇女已经开始翻身成了半边天,但还是只算给你半个劳力。即便你的力气和脚板大过五大三粗的男人,在群体劳动分成中,你只能算半个。这个大亏,从骨子里认定“女子本弱”的墨氏,也从未跟生产队争执过,她自己也是乐意接受女人的工分肯定比男人的要少。所以,她要求墨贤必须生儿子,等于也增加了一个可以拿到高工分的生产力,无可非议。
在墨贤稍大一点时候,这个从来未见多话的小脚女人,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本照样破败不全的《三国演义》,一字一句地念给墨贤听。从此,前前后后大院里的那些人,对她刮目相看起来。墨贤也十分争气,早早认字写字,还写一手好毛笔字,渐渐地,这对孤儿寡母,在村里算得上小有名气。
小日本投降后,墨贤的舅舅从温岭寻来认亲,墨家大院的主持人,也就是墨贤的堂叔墨邦兴,觉得过意不去,另外也有损墨家颜面,终于把楼梯口楼上与楼下那间同等面积的房间让出给墨贤母子作了卧室。
新中国成立那年,有先见之明并懂得知识改变命运的墨氏陈栀,迈着小脚步,渡过还没建桥的海门港,走到娘家,筹钱把墨贤送到充满文化气息的市府所在地念完小学,就地进了市机械厂工作,陈栀那张几乎终年阴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意。
只是天有不测,造化弄人,有些人的日子生来就一马平川,做什么都是顺风顺水。有些人则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一路披荆斩棘,磕磕碰碰,很少能享受到片刻的安稳日子。
墨氏和墨贤就是后者中的一家子,若不是碰上铭刻与历史的‘三年困难时期’,墨贤现在应该是个排行“工农商”顶端的国家栋梁,脚踏实地地干到退休,混个高级点的技工什么的毫无问题,干到干不动的年纪,就能享受着高额的退休工资,一家人的生活过得像盛开的花。保守说一句,就算晚年得个病什么的,肯定也能住着根本不用担心花多少钱的高级病房......
假设与想象一样,向来无限美好,但人间事常常无端善变。
历史就是历史,墨贤没有能力改写,命运就是命运,墨贤也没有能力改变。尽管墨贤尚还年轻,志向远大,他还是没能冲出墨家村的枷锁,回到大院恢复农民身份。
好在墨贤继承了父亲墨邦名的生意头脑,种田种地后的空闲日子,母亲在家纺织,他就出山做点小买卖。比如走村串巷的挑担货郎,或修伞补鞋什么的,一分两分的积赚。到二十岁光景,他交给母亲的钱已经足够用来娶妻生子了。
墨贤二十三岁的时候,他即将成为人父。为壮大父亲墨邦名这一系的人脉,为了母亲墨氏多年的苦难,为了自己后继有人,他也应该先生一个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