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6

对加兰来说,和那个巨魔的战斗已经够糟糕的了,对图利昂而言,情况则更糟。这位年轻的格拉瓦尔金驯兽师刚从巨魔给他头部的第一次重击下缓过神来,第二次重击就又来了。努伊尔的魔法止住了他颅内的出血,但他大脑已经遭受的损伤似乎超出了任何人的治愈能力。而且,如果图利昂最终真的醒过来,恢复了神志,他也会得知自己失去了最心爱的格拉瓦尔金——哈龙迪。

努伊尔又叹了口气,终于把那根失去魔力的魔杖从她哥哥头上拿开了。她看了看加兰脸上和胳膊上的瘀伤,说:“比昨天少了些。这是不是意味着你有进步了?”

“那当然,”加兰说,“西亚克林说我已经从只会哭哭啼啼的菜鸟进步到笨手笨脚的新手了。我觉得用不了多久,我就能荣升为备受赞誉的平庸战士了。”

努伊尔脸上露出一丝略带困惑的微笑,“那……挺好的,我希望是这样吧?不过我可以提个建议,下次别用你的要害去撞人家的膝盖了。”

“你这话太伤人了,我的光。”加兰说。

她的目光又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可没他们伤你伤得厉害。”

加兰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我觉得我必须再次为给你,为我们俩带来这一切而道歉。图利昂遭遇的事,既是他的错,也几乎是我的错。那个巨魔本不该打败我的。”

“哎呀,别又说这个了。”努伊尔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不是谁的错。你们俩就是那天运气太背了。而且你最后也跟我说了发生的事。你是个英雄,我的爱人,你把他的生命看得比自己的还重要。奇迹般地,你活下来了。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恩赐了。”

确实是奇迹般地活下来了。加兰到现在都还不明白,那个巨魔为什么拿走了他们的财物,而不是直接把他们吃掉。是吃掉他们的肉,不是财物哦——又或者是两样一起吃掉。毕竟巨魔吃东西可从不挑剔。

至于她提到的“英雄行为”,他心里很矛盾。他常常在想,如果当时他任由图利昂被那道荆棘屏障撕成碎片,会发生什么事呢。

“大多数守护者会说我那样做是软弱的表现——为了当时看似徒劳地去救一个同伴而放弃了胜利,”他说,“要是换做别的巨魔,那样做就会用一条命换两条命。又或者——愿阿贝利翁原谅我——那个怪物可能会冲进一个没有防备的村落大肆破坏,那样的话,那些人的死就会成为我的良心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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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管其他守护者会怎么说呢,”努伊尔坚持道,“我又不是守护者。而且我觉得你那样做就是英雄行为。”

“我真是配不上你,我的光,”加兰说,“我还犯了很多本来可以避免的错误。下次再面对那个巨魔时,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而且肯定会有下次的。但首先,我得学会像西亚克林那样战斗。我得……变得……更强硬。”

“昨晚你可够强硬的呀。”努伊尔抛给他一个妩媚的微笑。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加兰说,“这对我很重要。而且我知道这对你也很重要。如果我失去了守护者的身份,我们就不能再使用圣池了。我知道你多么希望我们的第一个孩子能成为新手魔法师……”

加兰这个等级所享有的特权之一,就是每五天他和努伊尔能去一次温加伦跳动的心脏下方的圣池。那是生命之种,是据说在这个世界还只是一株小小树苗时,从世界树的枝干上萌发出来的伟大世界种子之一。只有在世界种子的光辉照耀下孕育的生命,才有较大的可能生来就拥有流淌在血脉中的魔力。生命之种赋予的是新手魔法师那一类的魔力分支。

温加伦圈子的长老们不会随便让人进入圣池。只有地位够高的男性新手魔法师的直系亲属才有资格进入。只要加兰还是守护者(而且只要努伊尔在他们离开圣池行房时采取预防措施),他们的长子就很有可能成为新手魔法师,就像他的父母一样。

但要是加兰失去了头衔,他们就会与这唯一真正的绿魔法源泉隔绝开来。还有其他的世界种子,但它们孕育出的是不同的魔法。

在南方,越过那片被称为伊莱雷内斯的险恶沼泽地,便是知识之种,它被费尔斯普尔的神谕者们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尽管他们是温加伦在拥有世界种子的势力中最近的邻居,但加兰对那些神谕者知之甚少,他们实在是太神秘了。

在西北方向的阿尔尼安海沿岸的纷争之柱上,悬着风暴之种,很久以前它就被鲛人所掌控。尽管由那座古老高塔孕育出的风暴十分猛烈,但与往昔那些可怕的元素法师所施展的相比,也不过是苍白的影子罢了。

这些只是加兰所知道的距离最近的世界种子。在辛迪尔各地以及其地下还有其他的世界种子,或许在别的枝干上也有。所以,没错,通往魔法力量的道路有很多条。而且西亚克林也证明了,即便没有一丝魔力,一个人也可以很强大。但加兰和努伊尔仍然一心盼着能有个新手魔法师宝宝。

努伊尔迎上他的目光,“当然了,我的爱人。我很清楚我们可能会失去什么。我会尽我所能支持你。只是别伤得太重了,好吗?”

“这就是你的职责呀,亲爱的治疗者,”加兰说,“要是我浑身是伤、鲜血淋漓地来找你,你就可以挥动魔杖,让我受伤的肉体恢复生机。”

努伊尔皱起眉头,“你是说你娶我只是为了我的魔法?”

“或许,还有别的一些原因……”加兰说。

遗憾的是,此时此地并不适合向他光彩照人的爱人展示他有多么欣赏她的其他优点。在她的坚持下,加兰坐了下来,让她治疗自己身上最严重的瘀伤,之后他便离开,让她继续工作,自己则穿过圈子花园,朝军械库走去。

在那儿,他申领了一些皮甲、一把骨制匕首、一张弓和一壶箭。和西亚克林的对练让他意识到,不能只依赖一种武器。他会把匕首藏在铠甲里面,要是在战斗中有谁或什么东西靠他太近,这匕首就能给对方来个出其不意。

当加兰问军需官有没有什么猎杀巨魔的特别建议时,那个精瘦的阿尔瓦尔简洁地回答道:“砍掉它的头。或者放火烧它。”

“我能不能两样都做呢?”加兰问道,“把刀刃浸在油里,然后点着火,这样就能边砍边烧了。”

“天哪,不行!”军需官说,“那只在故事里才管用。在现实世界中,你只会把自己和周围的一切都烧着。还有,别想着用火箭,不管你听说过什么说法。火箭射不准,也射不远。你要是能射中个静止不动的东西,那就算运气好了。”

“那你有什么建议呢?”加兰问道。

“你可以去问问铁匠伊菲尔文,”军需官说,“他能加工一些在温加伦其他地方找不到的稀有材料。也许他能打造出符合你要求的东西。不过他会索要一大笔钱。”

钱对加兰来说不是问题,只要他还领着守护者的津贴,并且生活节俭就行。时间才是他的敌人,不是金钱。要是这个伊菲尔文能打造出一件能让他在对付巨魔时占据上风的武器,那不管花多少钱都值得。

加兰之前从没去过铁匠洞穴,这是有原因的。那感觉就好像地下世界的一部分钻到了温加伦里面似的。地上有一个大洞,洞口周围围着一群面无表情的守卫。在洞里,愤怒的红色熔炉和窑炉浓烟滚滚,一群汗流浃背的矮人奴隶在旁边忙碌着。锯子锯木头、锯骨头的声音,和锤子敲打铁块的断断续续的声响交织在一起。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神情阴沉、留着胡须的面孔。未清洗的、满是烟灰的身体散发出的恶臭弥漫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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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毫无头绪地转悠了一阵后,加兰问其中一个矮人奴隶,他的主人在哪里。那个矮人奴隶皱着眉头,指了指洞穴尽头的一个小房间。他推开门,走进了房间。

一进去,他就愣住了,眼前的景象让他大为震惊。

一个雌性矮人奴隶被铁链锁在墙上挂着的一个大铁轮上,四肢张开。她全身布满了伤口、瘀伤和烧伤,身上那些陈旧的伤疤形成的图案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他宁愿没看到的故事。她那青紫肿胀的脸上带着一种坚定不移的表情。那是一种……什么……的承诺?复仇吗?

手持一根沾血魔杖,面对着这个矮人的正是铁匠伊菲尔文。加兰以前偶尔会看到他在圈子的场地里走动,但从没见过他现在这副模样。伊菲尔文猛地转过身来面对加兰,眼中燃烧着炽热的怒火,“滚出去!”他命令道。

“什么……”加兰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本来想问“你对那个矮人在做什么?”但转念一想,他并不想知道答案。主人对自己的奴隶依法可以为所欲为。这不关他的事,他没资格干涉。

过了一会儿,他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呃……来是想问一下你能不能打造……”

“你没看见我正忙着吗?”伊菲尔文怒吼道,“等我准备好了,我会到洞里见你,在此之前别来烦我。现在给我滚!”

加兰试图无视那个奴隶充满指责的目光,退出房间,关上了身后的门。他在门外等候时,一排矮人奴隶用阴沉的眼神看着他。周围一片死寂,只有空气中隐隐传来魔法施展的微弱声响。那个雌性矮人——想必就是伊菲尔文所施魔法的承受者——没有发出任何能透过墙壁传出来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伊菲尔文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瞪着那些矮人奴隶,“你们看什么看,挖洞的家伙们?进去把她收拾干净!”然后他转向加兰,脸色缓和了些,变成了略带恼怒的神情,“好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加兰好不容易才让自己镇定下来,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巨魔,嗯?”伊菲尔文说,“最近我研制出了一种骨合金,正好具备你想要的特性。用这种材料经魔法塑形打造出来的刀刃,砍到东西时能将其灼烧,却不会产生火焰,而且刀刃也不会变钝。”

“听起来挺有希望的,”加兰说,“你说‘骨合金’。具体是什么意思呢?”

“哈!”伊菲尔文说,“你要是以为我会把我的配方随便告诉哪个来问的蠢货,那你就是个傻瓜。你只需要知道,打造这件武器可不便宜。”

加兰叹了口气,“需要多长时间,价格是多少?”

“这得看你想打造什么样的武器了,”伊菲尔文说。

“打造一把木杆长柄刀,刀刃长度大概占全长一半的那种怎么样?”加兰问道。

“一根木杆接上一个碰到东西就能灼烧的刀刃。多绝妙的主意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不行,笨蛋,这杆子得用比普通木头更结实的材料来做。”

加兰怒视着这个没礼貌的阿尔瓦尔,“好吧。那需要多长时间,多少钱?”

“五天,最快也要五天。至于价格……”

离开铁匠洞穴时,加兰心里五味杂陈。最终谈妥的价格果然高得离谱——这笔钱都够在城郊买一棵小树屋了——但让他矛盾的并不是这个。只要能帮他杀死那个巨魔,他很乐意倾尽所能支付这笔钱。不,让他心烦意乱的是他进去时看到的那一幕。这件事对他的震动远比当时他意识到的要大得多。那个矮人奴隶脸上的表情,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天晚上,当他把这件事告诉努伊尔时,她说:“听起来挺可怕的,但是……她只是个奴隶。而且还是个矮人奴隶。是我们的敌人之一。我觉得你没什么办法能改善她的处境。要是去管这事,我们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受到威胁。拜托你跟我说你不会去管这事了,我的爱人。你要操心的事已经够多了。”

“谁说我要去改善她的处境了?”加兰说,“我又不是傻瓜。我只是很震惊地发现圈子的围墙里竟然会发生这样残忍的事。”

尽管疲惫不堪,加兰还是睡得很不安稳,还梦到自己被绑在轮子上,正被那个巨魔慢慢地活剥。

魔力受损并没有让加兰完全免除作为守护者的职责。接下来的五天里,应长老们的要求,他和杰弗伦以及他的巡林人同伴凯拉赫一起去清理索尔韦尔附近的一个暗毒兽巢穴。杰弗伦是温加伦最资深的守护者之一,也是近来为数不多没有轻视加兰的人之一。有他作伴,倒也还能忍受。

多亏了最近和西亚克林一起进行的训练,加兰至少能用剑与暗毒兽过上几招了,而且他成功地干掉了四只。

“看来剑术大师没在你身上浪费时间啊。”事情结束后,杰弗伦说道,“说实话,我原本对今天的你没抱什么期望,但真让我意外啊,年轻的守护者。或许你还有希望呢。等你要去面对那个巨魔的时候,要是需要个魔法师在背后支援你,可以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