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世界满是黏液、恶臭、恐惧与折磨。而最强烈的感受,是饥饿。
某种深层的本能掌控了她的身体,而她的意识则逃向了更美好的地方。随便什么地方都比这儿强——哪怕是布满牛粪的荒芜田野也好啊。她在这肉做的牢笼壁上又踢又咬又撕,大口吞咽着那刺鼻的、黏糊糊的薄膜。这东西灼烧着她的口腔和喉咙内部,不过和外面发生的事相比,这简直就是挠痒痒。外面的洞壁正像挤牙膏一样挤压着她,只不过这“嘴巴”可从没碰过牙刷或牙膏。她周围满是翻腾的液体,这些液体已经冲掉了她的盔甲,现在正侵蚀着她毫无防护的皮肤。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痛苦地尖叫,一次次被烧蚀,又一次次重新生长,接着再次遭受折磨。
如果真有地狱的话,恐怕也比不上这儿。她甚至都没法尖叫。这里面仅有的那点空气,腐蚀性几乎和那能腐蚀肉体的黏液一样强,一遍遍烧灼着她的肺部。
她所能做的就只有燃烧、挣扎、撕扯和进食。她靠进食来维持这种疯狂的再生,这是她不至于化为一滩黏液的唯一办法。
一道巨大的起伏的波浪顺着这肉做的隧道席卷而下,把她冲进了一个巨大的、不停搏动的袋子里,里面满是脓血、酸性黏液和翻滚的巨石。有些石头看起来像巨型弹珠,被磨得光滑圆润。
她那仅存的一点理性思维好不容易从混沌中冒出头来,刚好能认出这个令人作呕的腔室是什么:砂囊。像鸟类、鳄鱼以及大得离谱的食肉蠕虫这类动物身上都有砂囊,它的作用就是把食物磨碎成细腻的糊状物,以便消化。
在那一刻,她有三个念头闪过。首先,她无比确定自己不可能活着从这东西里出去了。历经了这么多磨难,她竟然要在这荒唐生物的砂囊里去见造物主了。当然了,每个人最终都会成为虫子的食物,但她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
另外两个引起她注意的东西是汽车大小的巨石。一道暗红色的血迹在黏液中蔓延开来。她感觉头骨周围有一股研磨、刮擦的压力,而且越来越大……
噗哧!
一双皮靴踏入了一条浅溪。那不是她的靴子,也不是她的脚。倒映在暗黑水面上的那张脸也不是她的。
“哦,加里,这可是你对我说过的最中听的话了。”鲁希尔德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萨斯基亚说不出哪儿不对劲,但就是感觉有什么变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神啊!”加兰停住了,水中倒映出的他的表情从坚毅变成了困惑。“萨斯基亚……?”
精灵的声音更加失真了,音调明显比她以往听到的更低沉。她意识到,这就是他听到自己声音时的感觉啊。
“这是怎么回事?”她试着发问,“我为什么会在这儿?为什么我能听到你说话?”可她根本说不出话来。她没有嘴巴,既不能说话,甚至都没法呼吸。
“安息吧,萨斯基亚的幻影。”加兰说道。
哦,她心想,原来我现在是个幻影啊,一个鬼魂。这可太糟糕了。
她的思绪像一只被冲进马桶的蟑螂一样,盘旋着向内陷入混沌。她就这么沉沦下去,有一阵子,脑海里只有痛苦、困惑和那灼人的饥饿感。
等她再恢复视觉的时候,萨斯基亚发现自己回到了威尔伯格ond,正看着那条大得离谱的深虫,而它……哦,不,不不不不不……那东西把她给吃了!那虫子看上去状态也不太好。它瘫软地缠成一团,各种形状和大小的生物正在啃咬它那厚厚的外皮。
就在她通过加兰的眼睛看着这一切的时候,她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能感觉到狂乱的动作、饥饿、窒息,还有愤怒。如果她已经死了,怎么还能有这些感觉呢?
她的脑袋从之前一直压着它的东西下面挣脱了出来。她感觉到热空气拂过新长出来的皮肤,还深深地吸了这辈子感觉最漫长的一口气。
与此同时,她从远处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从虫子的脑袋里伴着一股脓血喷涌而出。
这种割裂感让她头晕目眩。她同时身处两地。在加兰脑海里的这个萨斯基亚出奇地平静,可那边的那个却几乎被恐惧和愤怒冲昏了头脑,只想又咬又抓又撕……
她的身体摔到地上,冲击力让她一时有些晕眩。她能看出那已经不完全是自己原来的身体了——和她之前的样子不一样了。现在有两条胳膊了,而且她的一只手还发着光。她的皮肤也有点不对劲。还有……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转身面对鲁希尔德,像野兽一样咆哮着。
萨斯基亚惊恐地意识到,她——此刻存在于加兰脑海中的那个有理性的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身体。一点都控制不了。她的肌肉紧绷着,可她没办法让它们放松,就像她没办法让自己的心脏停止跳动一样。甚至在看到自己的爪子撕裂朋友的盔甲之前,她就已经感觉到了。
她在心里无声地尖叫着,拼命挣扎,想控制这背叛自己的身体。但她这番努力换来的只有渐渐笼罩的黑暗,再次夺走了她的视觉、听觉、记忆和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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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迷迷糊糊地醒来,感觉到有东西在牙齿间扭动,舌头上满是热乎乎的血腥味。不管她的身体在哪儿,它正在进食呢。
可她的视觉依旧不受自己控制。她通过加兰的眼睛看着他和他那只巨大的宠物猫在这片陌生的丛林里走着。话说回来,这是怎么回事啊?她之前在地面上见过这只野兽。它在这儿下面干什么呢?
就在她认出这只大猫的时候,她对它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不是独自来的,她心想。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冒出这个念头,但感觉这很重要。
加兰身边还有鲁希尔德以及数量越来越多的一群僵尸生物。要是她还能控制自己的身体,萨斯基亚肯定会松一口气的。她的爪子划破了矮人的胸甲,不过谢天谢地,谢天谢地,谢天谢地,伤口还不算太深。
她的朋友和这位德鲁伊似乎结成了一个不太稳固的同盟,他们在威尔伯格ond这片阴森的地方徘徊,寻找着她那野性大发的身体。一开始,她想不明白加兰为什么还留在这儿。鲁希尔德似乎也没强迫他留下。他的宠物不知怎么找到了来这儿的路,那它肯定也能领他回到地面上去呀。
等她想明白的时候,答案回头一看就显得很明显了。而且很多其他问题也随之迎刃而解了。
她之前瞥见自己手掌里发光的水晶,那是阿尔利姆。而且她很确定自己知道那是从哪儿来的。
哦,对了,他肯定对这事挺不高兴的……
加兰的魔法法杖肯定是和她的大部分装备一起,在深虫的胃酸里溶解了。不知怎么的,法杖顶端的阿尔利姆——鲁希尔德管它叫魔力聚焦物——被她的身体吸收了。这就是她被困住,没办法回到自己身体的原因。之前触碰法杖总能让她和加兰建立联系,能窥探他的情况。但现在她没办法停止触碰它了,因为它已经嵌在她的手里了。
这位德鲁伊肯定想把他的魔力聚焦物拿回去,哪怕法杖本身已经毁掉了。他也许能把它装到另一根法杖上,这样就能重新施展魔法了。
但要拿回它,他就得从她手里把它割下来。萨斯基亚很怀疑自己那野性大发的身体会乖乖站在那儿让他动手,不过还是祝他好运吧。她自己也想把那块阿尔利姆碎片弄掉——哪怕这意味着得连手一起砍掉。
萨斯基亚再一次恢复意识的时候,看到的是闪烁的营火,好像又回到了深虫所在的那个洞穴里。加兰在那儿坐了很久,盯着火焰看,直到鲁希尔德出现在视野里。“你要是打算就这么干坐着,那我们就该出去了。”她说,“我们还得去抓那个失控的穴居巨人呢。”
“你也睡不着吗?”他问道。
“睡不着,”她说,“找不到萨斯基,把她弄清醒,我是没法安心睡觉了。”
“哎呀,鲁希尔德,你真是个心软的家伙。”萨斯基亚说,“我好感动啊。”
她的视野猛地一晃,接着听到一阵急促的吸气声。
“你在哪儿,恶魔?”加兰说,“别躲在暗处了,现身吧。”
萨斯基亚愣了一下,才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我的天呐,你能听到我说话!”
与此同时,鲁希尔德说:“你在说什么呀,加里?萨斯基不在这儿。那么大个儿的穴居巨人可没法偷偷靠近我们。”
“我早该想到的,既然我能听到你说话,”萨斯基亚接着说,“之前那个神谕小孩那儿也是这样的情况。”
“你告诉我你也听到了,矮人。”加兰说。
“听到什么?”鲁希尔德皱着眉头问道,“我的耳朵可没你的大,你知道的。”
“她听不到我说话,”萨斯基亚说,“而且我现在其实并没有实实在在地在这儿。但真的是我呀。”
“如果她听不到你说话,那你怎么能这样跟我交流呢?”他问道。
“哦,这个呀,”萨斯基亚说,“我想我得解释一下。我现在好像被锁在自己身体外面了,而且……嗯,被困在你身体里了。长话短说吧,是因为你那个,呃,魔力聚焦物嵌在我身体里了。很遗憾地说,我觉得你的法杖好像……融化了,然后我不知怎么就吸收了法杖上的阿尔利姆。”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说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把阿尔利姆取出来……”
“我应该就能回到自己身体里了。而且,我猜你也能重新施展魔法了?这就是你想要的,对吧?问题是,现在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那个野性大发的我可能不会太配合的。”
“一个没脑子的恶魔总比一个狡猾的恶魔好对付些。”加兰嘟囔着。
“你真是疯了,你这人。”鲁希尔德怀疑地看着他说。
“哦,对了,在咱们接着往下说之前,你得把现在的情况跟鲁希尔德讲清楚。”萨斯基亚说,“不然的话,你跟空气说话,在她看来就跟个疯子似的。”
加兰照做了。听了他的解释后,鲁希尔德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下,然后又眯了起来。“我想相信你,可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们精灵的什么诡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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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斯基亚大声说道:“她需要证据?好吧,这样行不行?告诉她……告诉她‘波根杜布勒’是个特别傻的名字。”
加兰有点尴尬地把萨斯基亚的话转述了一遍。
矮人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把戏,尖耳朵,不过我得让你知道,‘波根杜布勒’是个非常体面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