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卿凤舞才有暇仔细地打量他:灰绿色锦服襟前绣着翠竹,领口印着白鹤纹案,腰间垂系着一块石子大小的白玉环饰,与之呼应的是大拇指上一枚翠玉白纹扳指。
“难为公子盛情,”见他衣着华丽,眉眼凛然,一身贵气与江畔烟火格格不入,卿凤舞心中料定是哪家的纨绔子来此作乐,不免无端地生出些刻薄:“殷词湮曲,婉约悱恻,岂能自诩通曲善乐?”
“那——依姑娘之见,当吟何曲?”
那人却不恼,极平和地舒张开眉眼,展露出温雅的笑意。他挺拔的鼻梁下,朱唇与皓齿相得益彰,衔着茶香般暖和、醇厚的笑。
“‘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是以家国一体,由家及国,不可忘本;‘受光于庭户见一堂,受光于天下见四方’,以一人之力,得见芸芸众生,大庇天下寒士,方为胸襟。公子可知,‘胸襟’二字,比同音律——温词软语,儿女情长,以赏心,以悦目,是为“胸臆”;忧国怀民,豪情壮志,启人心智,涤人信念,始为襟怀。”
“原是姑娘误会在下纵情声色,”他眉梢喜上,一把白纺折扇在手中把玩着,颇有些听得乐在其中的意味:“只是姑娘何以仅凭一首唱曲,便断定自己猜对了?”
说话间,自游船走来一名妙曼女子。
远看,上身蓝色的翠烟衫,下着水墨烟垄百褶裙,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折纤腰以微步,美不胜收。
近看,伊人鬓边但别一根镂空金簪,点缀的灰蓝流苏烂漫洒在青丝上,秀靥艳比花娇,美眸清似春波,粉口如含朱丹,颦笑动人心魂。
待伊人走得更近了,卿凤舞这才辨出此人正是花满楼名伶,司娉婷。
司娉婷,一朝鼓琴,名动京城,因而此人虽生身花满楼,却从不轻示人前。去年花朝节上,因技傲群,蒙承皇恩,入宫赴宴,御前献艺,更为她花魁之名锦上添花,大放异彩。
“公子,更深露重,何不上船?”司娉婷轻移莲步,月华之下,一袭蓝衣衬得她不失典雅,竟毫无半点卿凤舞想象中的轻浮或孟浪。
司娉婷微微地低颔频首,莞尔地浅笑道:“这位姑娘,夜深几许,何故孤身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