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儿子过来架住他,手上吃劲,忙不迭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支撑得比白日时更费劲了。
也就是说,父亲的双腿更发不出力,整个人在往下坠。
岑睿伤心极了。
明明、明明不久之前,父亲精神烁烁,展望着对阿睦高中后的路,这才多久、这才多久!
从阿睦落榜、失踪,父亲闭门思过间迅速苍老。
但这份老,眼看着也要到头了。
岑太保哑声问:“王爷查完了?”
“差不多了,”沈临毓道,“让人尽量手脚轻些,各处变化不大,诸位赶紧收拾收拾、趁着还有锦被软床再好好睡一觉,过几日圣上裁定之后,可就难了。”
这话听得太保夫人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沈临毓扔下这话,转身往外走。
迎面,穆呈卿打着哈欠过来,眉宇间写着疲乏:“下人仆妇都使人看管着,府外头也围了,一个也别想走。只先前回了娘家的那一位,除非圣上明确发落,否则安国公府想来不会轻易交人。”
沈临毓一面走,一面道:“安国公不止想要女儿,还想要外孙。”
“他想得挺美?”穆呈卿啧舌。
“让他美吧,”沈临毓低声道,“拖几天,让他自己去御书房里哭一哭,我再禀了圣上把外孙给他。”
穆呈卿诧异:“你都没有顾上更小的那几个,就单拎了那外孙?
想卖安国公一个好?你是这种人吗?
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除了受余姑娘致使,还愿意给别人做人情了?”
沈临毓:……
“不是,”他的声音更低下去,“事到如今岑太保都想保一保的人,安国公算一个,那就喂个饵,试一试。”
穆呈卿正色,回过头往身后的花厅方向看了一眼。
他知道沈临毓没有说完的意思。
京城下了一场春雨。
雨水之后,岑家的结局也定了。
有当年的同考官扛不住,交代了受上峰示意、让他对监考的这一房舍的考生多加关注,也说了一位副考那时反常地来他这房舍好几次。
受到舞弊影响、但再之后的春闱高中的考生,此刻在京中任职的,由林珣牵头纷纷站出来,指证考场中的怪异之事。
一道道审、一遍遍查,终是追溯到了岑太保头上。
科举舞弊的罪名摁住了,早前预备好的沙土倾倒下,一座高塔直直而起。
收敛钱财,吞田并地,结党营私,冯正彬、薛文远、黄镇的名字陆续出现,又是纵容子弟行凶,除了脱逃的岑睦,还有手握两条人命的定西侯夫人岑妍。
安国公跪在御前痛哭流涕,一面和岑文渊割席、说自己对他的违法全不知晓,一面又心疼女儿、外孙儿,请永庆帝开恩。
永庆帝烦得要命,让他去外头跪着,别在跟前碍眼。
沈临毓到的时候,安国公在御书房外跪得左摇右晃、一副体力不支的样子。
见了他,安国公又赶紧道:“不瞒王爷,内子挂念外孙挂念得病倒了,小女也是以泪洗面,还请王爷多美言几句。”
“我尽力。”说完,沈临毓随海公公进去了。
沈临毓和永庆帝单独谈了一个多时辰,安国公当真撑不住的时候,才见他出来。
“国公爷放心,如何处置岑家,这两天诸位老大人也都和圣上表达过想法,圣上已是有了考量,”沈临毓扶了他一把,“圣上让您别跪着了,回家去吧,以后好好管束孩子,他若往后还想做岑家人,那就别怪圣上。”
安国公一听就明白,激动地连声道谢。
午后,旨意下。
岑文渊和两个儿子、两个成年的孙子斩立决,女眷及更小的孩子流放关外、永不得入关,继续搜捕下落不明的岑睦。
岑氏之事,由定西侯返京之后再做处置。
脱身的只有章瑛母子,以及彻底剃了头发出家的岑琅。
岑琅知道,这是她逃出生天的代价。
镇抚司往岑家拿人,哭喊声一片。
太保府坐落的大街上,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不远处的马车上,陆念撩着帘子,一瞬不瞬地看。
岑文渊已经走不动了,被镇抚司的人拖出去。
太保夫人在痛骂着岑睦,岑睿怪父亲不该逼他把岑睦认回来,岑哲骂他管不住下半身、别在外头睡女人就不会有岑睦这个人。
岑瞳苦劝父亲,岑瞻求着叔父,只盼着安国公府能多多少少打点打点,让流放的亲眷这一路上能好走一些。
那一行人走远了,哭声骂声也越来越远。
陆念缓缓放下了帘子,转头看向了被阿薇和闻嬷嬷一左一右钳制在中间的人。
“你的娘家倒了,”陆念笑了起来,毫不留情,“这出戏好看吗?”
岑氏动弹不得,手脚被捆着,嘴里塞着布团,她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浑浊的眼睛凸着,戾气十足。
“你们岑家的恶事、你的歹毒心肠,天下皆知,”陆念一字一字道,“现在,回庄子里去,该轮到我们算总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