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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也已雪落枝头,寒风刺骨。
裴钧煜独自来到大佛寺,在庙里的小佛堂对着案台上的一盏长明灯呆坐一日。
那长明灯供奉的是他和姜瑜的第一个孩子。
他以手撑着额角,闭眼靠在圈椅里,眉心紧皱,挺拔的肩膀微微下垂,周身似被无形的阴影笼罩,整个人都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沉重气息。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想到来这儿,或许只是被繁杂的公务扰得心烦,想寻个清净处静静心。
脚边火盆里的火舌早就熄灭,烧完了他亲手抄写的几本佛经,只剩一堆沉寂冷却的灰烬。
火盆散发出的最后一丝暖意消散,小佛堂很快又变得阴冷死寂。
裴钧煜近日越发难以入睡,即便是喝下满腹最浓烈香醇的酒,喉咙辣得刺痛,呛出眼泪,他的脑子依旧清醒。
他从来不信鬼神之说,认为神佛不过是统治者控制和约束无能无知之辈的手段。
可在某个孤枕难眠的夜晚,他实在无事可做,竟鬼使神差地坐在案前继续抄写姜瑜没有抄完的佛经。
在抄写佛经的过程中,他脑海中开始情不自禁地回忆起关于她的点点滴滴,一颦一笑,零零碎碎的各种之前没放在心上的细节陡然间变得无比清晰。
裴钧煜这时才猛然发现她很多时候并不如表面看起来的那样欢愉,即便是他自认为是她发自内心的笑。
她所表现出来的情绪只是依照他想看到的反应做出来的而已。
姜瑜不是工于心计的女子,相反,她极赤诚。
如今细细想来,是他看轻了她。
仗着自以为高明的手段和掌控一切的自傲看轻了姜瑜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本性。
她当初能拼死逃离裴钧昊的迷奸,如今对他自然也是一样。
他以为自己和裴钧昊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
他们同床共枕、抵死纠缠过无数个日夜,他从没有这么深刻地意识到,他们之间的隔阂竟如此之深。
是他的自负让姜瑜对他冷了心,让旁人有机会对她下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