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种类型的舰船,他其实并不陌生。因为在此之前,他曾在安科纳多次目睹过类似的身影,据老人说,早在蒙古帝国尚存于世之时,北意大利人便已驾驭着它们在地中海纵横驰骋,书写属于他们的辉煌篇章。然而以往所见的那些同类舰船与眼前这艘相比,可真是小巫见大巫。在他的记忆当中,通常情况下这类舰船的长度都不会超过十五米。像这般规模如此庞大的型号,于他而言绝对称得上是生平头一次得见。
“真是壮观啊。”其中一名随从感慨道。
另一人颔首称是:“是啊,看看船上的那些大炮吧,我曾经亲眼看着骑士同袍被那种口径的炮弹剐蹭了一下手臂,就丢了半个身子。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那些大炮能在陆地上像船行大海一样迅速地移动,战场会变成什么模样。”
“我们锻炼几十年的武艺,在那种东西面前就像稚童一样毫无反抗余地,这世道,哎……”
无视了身后二人的感慨,罗贝尔眯着眼睛,仔细观察着这艘水上的女皇。充满力量感的船底弧线,象征徜徉自由的风帆,沉重的青铜管炮,只是远远望着都似乎可以闻到那股浓郁的铜香,以上种种实在令人沉醉。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这道直勾勾注视战舰的气场所吸引,不远处交谈着的几名水手停止了闲聊。
水手中最魁梧雄壮的男人向他投来视线,眼神倏忽一亮,与自己的几位同事托词几句,便笔直朝这边走来。
“什么人?”
但在水手靠近之前,罗贝尔的两名卫士便横在二人之间,双双将手放在剑柄上。
水手没有在意他们,从人缝中探出脑袋,对罗贝尔的方向喊道:“那边的朋友,是安科纳的罗贝尔吗?”
罗贝尔好奇地对上他的视线。
他已经许久没有从外人嘴里听见他的名字,事实上,自被授予了爵位,更多人喜欢称呼他的新名字“罗塞尔”。外人更津津乐道的是他从教士摇身一变成世俗领主的故事,旧名反倒甚少再被人提起。
“阁下是?”
“我是阿尔伯特·福斯卡里,您贵人多忘事,可能已经不记得我这与您多年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故人。”
自称阿尔伯特的男人无奈地耸了耸肩:“如果我说,在下的家父是现今的威尼斯尊贵总督的话,能否助您回忆起一些往事呢?”
“……啊!”
罗贝尔如梦初醒,面带惊愕之色,指着他道:“你是,当年在波河差点摘了弗雷德里克三世的脑袋,最后在基奥贾被俘虏的那个威尼斯军队的指挥官……”
“哈哈哈哈哈!”
男子闻言豪迈地大笑。
“想不到我居然能在您的嘴里获得‘差点摘了皇帝脑袋’这样格外的殊荣,真是死而无憾啊。可惜,当年我只是个旁人嘴里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实在当不得您如此高规格的评价。”
“放他过来吧。”
两名骑士整齐地分开,为他让开道路。
罗贝尔打量着眼前这位自称阿尔伯特的男人,古铜色的皮肤,宛如古希腊雕塑一般散发着力量之美的肌肉,头上系着一圈擦汗用的毛巾,衣服则是最寻常的水兵装扮。
在他印象里,只记得阿尔伯特是个常常穿着白色衬衫,目中无人的豪门公子,和眼前的男人根本无法重合。
他犹豫再三,说道:“您真的是我那位福斯卡里先生?恕我直言,您看上去更像一位多瑙河上的纤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