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行抱紧了竹制卷筒,丢下三枚大钱,逃也似地离开。
待到河坊街背街,见满墙薜萝隐约抽放嫩芽,许行稍稍定了神,整理好衣衫,往墨柏斋走。
墨柏斋还是老样子,不一样的,是斋内多了一个文弱的青衫书生。
书生和墨柏先生相谈甚欢,许行取下卷筒,提在手中,缓了口气,迈步进了墨柏斋。
随即拱手道:“舅舅,夏大人。”
夏云鹤回头,含笑回礼,“许先生。”
墨柏先生笑呵呵招呼许行,“子怀,你来得正好,来看看我的这幅字。”
许行把卷筒立在桌角,笑着夸赞了几句,又说道,“舅舅,您上次说的那方砚台,还记得吗?”
“哼。”墨柏先生故作生气,指着许行的鼻尖,“天天从我这顺东西,等着,我去取来予你。你先陪一会夏大人。”
见墨柏先生走远,许行才打开了卷筒,抽出宣纸,从中挑了一张,递给夏云鹤,说道,“夏大人,这是陈海洲的作息饮食,还有喜好,愿有所助。”
夏云鹤接过宣纸,抖开端详,只见一页密密麻麻的纸,按月计三十日,日分十二时,详载陈海洲行事,所会之人,交谈之时长,饮馔之细节,甚至还有陈海洲打过她的记录。
她微微一怔,指着那条记录,问道,“正月十五的事,你怎么知道,陈海洲和你说这个?”
“那倒不是,他从不和我讲他在外面的事情。”许行瞥了她一眼,说道,“那晚上他回来挺迟的,我隐约听见他和一人说话,言谈偶尔提到夏家,后面坊间传得盛,说陈海洲因争三娘,再与你起了争执,谁信那个,我猜定有别的原因。”
夏云鹤将宣纸叠成小块,塞进袖袋,拱手道,“许先生是个心细之人,眼下上都城局势动荡,想必许先生亦有所耳闻。”
“自然听过一些。”许行望向她,眼神中透露一丝迷茫,“流水的世家,铁打的陈海洲。”
“我看未必。常言道‘欲使其亡,必使其狂’。”
许行瞳孔骤然一颤,看向夏云鹤的眼中多了几分打量,见她嘴角含笑,许行颤着声轻声问道,“夏大人,可是,可是要对付……”
夏云鹤点点头,“某有一计,可令先生摆脱桎梏。”
许行把住夏云鹤双臂,情绪激动,“当真?”
“当真。”却见夏云鹤眸色一暗,垂头叹了口气,“可惜,要行此计,需分三步,需谨小慎微,需众人合力,更需一人舍身入局,计成,则天下大吉,失败,则前功尽弃。”
许行松开夏云鹤,眼中挂上悲楚,“夏大人有几成把握?”
“一成。”夏云鹤见许行更加失落,又说道,“若得一人相助,则有四成把握。后续再从中斡旋,众人调和,此事可有七成把握。”
“那人是谁?”
夏云鹤抿唇,眼中带了几分笑意,“是您呐,许先生。”
许行一下松开夏云鹤衣袖,往后退了两步,扶着桌子的指节用力到发白。
“我?我又能做什么?我不过一个废人。”
“许先生才华横溢,不要妄自菲薄,只是时运不济,此计需许先生舍身入局,方有成事之可冀。”夏云鹤说完,见许行咬着牙犹豫,遂叹口气,“罢罢罢,既然许先生不愿意,此事就此作废,我再不提。”
说着,抬脚往外走。
“夏大人!”只见许行攥紧拳头,慢慢抬眸,连脸颊上的肌肉都在隐隐抽动,“舍身入局……真能换来自由吗?”
她嘴角含笑,“不知道。”
许行立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抬眸看向她,“我愿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