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车疾驰语欢笑,少女少男
陶花雨坐在列车靠窗户的位子上,从上车开始,她就始终看着车窗外,一次也没有看热闹的车厢。她的眼前是一闪而过的大地和村庄,绿色也在逐渐的消失之中。
她上车时,车外还是一片绿意盎然的景象,但是在列车的疾驰中过了一天一夜之后,再映入眼帘的就是现在这种毫无生气的土黄色了,并且可以感觉到车窗外已经是寒气逼人了,因为她看到了时断时续的飘雪。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北方的雪,本来一直都很神往落雪的时候的,因为以前在书本上读到过美丽的雪景,可是此时的心情却是孤独和无助的,因此真的看到了车窗外的雪景,却有一种毫无来由的凄凉感受。这种感受,其实在她接到去东北插队的通知时,就已经开始充盈她的心了。那里是祖国的最北边,她从来没有去过,印象中是黑色的土地、是白雪皑皑的世界、是最北的那个小山村极寒的天气,还有第一个看到太阳升起的城市。
好遥远的地方和好神秘的地方,要离开疼爱的父母和亲人,一个人背着不多的行李,带着献身边疆的理想,带着扎根在那里的惊慌。从前在书上看到而且十分憧憬的地方,现在却成了即将生活学习的地方。还是个小女孩的陶花雨忽然很迷茫。
但是,时间紧迫,紧迫到她还没有时间再好好的把家乡认真的看一遍,然后记在心里,紧迫到她还没有收拾好行装,只带走了很多的碎片。就这样,在爸爸妈妈抹着眼泪的时候,列车鸣响的汽笛声声,就焦急的催促着瘦弱的肩膀上,背着一个小背包的陶花雨,在她还来不及向爸爸妈妈挥挥手时,列车已经缓缓的开动了,向着一个基本未知的方向疾驰而去。
其实,她是看清了爸爸和妈妈的样子的,因为那个年代的绿皮列车,车窗是可以拉下来的,狭小的车窗上,挤着好多同样留恋无比的小脑袋。这都是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孩子和女孩子们,虽然也流着眼泪在挥手,也叫着闹着和车下同样不舍的亲人们道别。可是,从他们高昂或者嘶哑的声音中,陶花雨听到的却是一种激昂的情绪,他们绝大多数人的脸上也是兴奋和豪迈的情怀。
陶花雨从无数个小脑袋晃动的缝隙中,看到了爸爸妈妈站在坚硬的路面上,被站台工作人员挡着,但是他们在抹眼泪。所以,她就不敢探出头去,她害怕看到妈妈扑在爸爸怀里呜咽的样子,更害怕自己的眼泪让他们好几天都难以入眠。因此,她只在挥舞的手臂的空隙中,默默的向爸爸妈妈告别。
甚至,她昨晚都写好了第一封信,放在身侧的那个军绿色的挎包里,最多再加几句到了以后的描述,她就可以在第一时间寄给爸爸妈妈了。她要让他们尽量的放心,不能太牵挂。
这是一趟直达列车,从南方的某个大城市开出,一路上基本上就不会停靠大的车站了,只在一些铁路物资中心停一下,主要是补充列车上必要的物资。列车的唯一目的地只有一个,那就是关外的城市,那里将聚集很多来自全国各地的建设者和开拓者,把荒凉之地开发成很大的粮仓和“塞外江南”。所以,从第一站发车起,车上就已经坐满了人,全部都是与陶花雨同龄的少男少女们。
列车单调沉闷的“轰吃轰吃”声,在城市之外的狂野里回响,车上的人白天有人打闹争吵、夜晚还是有人打闹争吵。每一次驶过一个大大城市,大家都想着会不会停下来,他们都是第一次离开自己的故乡,对故乡外的每一个城市都充满了好奇。但是,列车紧贴着这些大城市缓缓驶过,只能看到或高或低的楼房,和城郊的低矮民房。有的时候甚至连一个人都看不到,孩子们的情绪就在兴奋高涨和低落中,来回的反复。列车不停靠大城市,但是却在十几个小时的时候,在一些固定的车站要停十几分钟。这是为这趟列车专门开辟的停靠站点,为了给列车上缺少的物资进行补充,同时清理车上产生的垃圾。
虽然这些站不大,也几乎没有人,主要都是提前做好准备的工作人员,这些人等列车刚停好时,就马上开始忙碌起来。巡道工同一把小锤子,从列车头开始,一段一段的敲击着,发现异常声音,就要马上检修。破旧的平板车有一个小车头带着,从列车上卸下很多的垃圾袋,装好后开走了。在列车尾部的行李车厢,是抓紧时间把食物和水运到车上的工人。
这时候,列车大概都要停十几分钟,所以车上这些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孩子们,也欢快的几乎都下车了。即使看着宫人们忙碌的样子,好像也很开心。而且,还能看一下这个小站,透过低矮的车站围墙,猜测一下那边的城市是什么样的一个城市。然后,就再也没有什么了。可是孩子们仍然要下车,在车下吵着、闹着,也开心着。
列车整整向北行驶了一天一夜之后,就完全驶过了家乡繁华的城市,也驶过了美丽的绿色原野,此时已经驶过了长江,正在向母亲河黄河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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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花雨坐在窗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外面,不是为了看风景,是为了看不断向后掠过的风景中,离开家乡多远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她只迷糊了一个多小时,那还是深夜的时候,车上的所有人真的太困了,列车除了“轰吃轰吃”声音以外,就没有其它声音了,她也怎么都看不到车窗外的任何景象了,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但是,黎明刚刚来临,太阳还没有升起,精神头十足的少男少女们就醒来了,继续大呼小叫,就把陶花雨给吵醒了。于是,借着微弱的天光,她还是盯着一闪而过的山川与平原,以及偶然的一条小河。
所有经过的城市,即使远看也不大。清晨的北方,还在寒风中睡眠,高耸的大烟筒冒出浓浓的黑烟,那应该就是供暖的排烟道吧。陶花雨在书上也看过,北方的冬天几乎都是需要供暖才能度过的,但是她的家乡一年四季,都是温暖如春,最冷的时候加一件薄薄的棉衣就可以,而且很快就吹来了春风,乡下的农田种的水稻,一年都要种三茬。水乡的河道沟叉交错,只要有水的地方就有鱼,所以无论城乡的家庭餐桌上,每一顿都有鱼做的菜。哪怕仅仅是一小碟炸的酥脆的小鱼,加上一小碗酱,有时候也让一家人吃的津津有味。
每次看到匆匆闪过的小河,陶花雨就想着,这条小河里也会有慢慢游着的鱼吧。因为这些河的水没有结冰,其实即使结冰了,水下也会有鱼的。
列车驶过长江的时候,一阵水雾布满江面,陶花雨才终于舒展了眉眼,长江真的太美了,就是江面上缓缓行驶的船,也让她看的非常神往。长江比她家乡的任何湖河都大和长,游弋在江面上的船也更多,紧闭的车窗外传来一声汽笛的长鸣,虽然不知道是哪一条船发出来的,但是在陶花雨的耳朵里听来,是那么的亲切。
但是,列车却很快就驶过了长江大桥,陶花雨不由自主的回过头继续看着远去的长江,在她的眼里江水格外的湛蓝,流动的样子格外温暖。她知道,列车过了长江,就该进入北方冬季的田野了。
果然,随着列车逐渐向北驶去,从车窗外就越来越少的能看到绿色了,长江以南那些总是绿色的农村,几乎都能看到绿油油的蔬菜,虽然已经没有庄稼了。而且,再也看不到成片的绿色蔬菜地了,只偶尔一些绿色,那是山阳面的缘故,人们就抓紧时间种上了蔬菜,或者玉米。然后越来越多的是黄色的原野,田里看着也被翻过了,是明显的机器翻的,大块大块的土疙瘩,还需要人力再拍平,然后才可以种植庄稼。
也有大片大片的被积雪覆盖的田地,那下面一定是冬小麦。陶花雨对这些很了解,因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