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种袭扰关内的举动,在本朝可谓俯拾皆是,虽然不舒服,但也就是癣疥之患。
如果有什么不同,那也就是过去是乌桓人入寇变成了现在胡汉一起联合入寇,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和这个相比,南方的袁绍就是一个腹心之患。
此君果然不愧是现在袁氏仅存族人中能力最强者,即便是被洛阳朝庭通缉的情况下都能一跃而起,真真是了不得。
所以当时度满等人就将青州的曹操、豫州的袁绍作为泰山军进军中原的最大敌人,并认为这两方一旦出现联合,那就是他们泰山军外部最大的敌患。
而就在这些人高度重视豫州境内的黄巾起事时,张冲却出人意料的重视着辽东这么一个偏僻的角落,甚至为此接连开了三次门下和枢密的联席军议。
这就让一众大臣们不解了,难道王上就看不见中原敌对势力联合的趋势吗?
原先为了深固根本也就算了,但现在随着夏耕已经结束,河北已经有了足够的民力来发动一场军事行动。
这个时候不先支援豫州黄巾,打击袁绍,却先去伐辽东?
于是,他们不理解张冲的这个决断。
而除了张冲这些核心智库、武力不理解外,就连底层的黔首百姓们也不理解。
最近,飞军内卫上报给张冲一首歌谣,内容是:
“我兄征河北,毙死青山下。今我通沟渠,又困人公堤。方今天下乱,唯我河北宁。舍家去辽东,此身无可保。舍我一顷地,便要三代报。悲损门内妻,望断吾家老。生儿诚不孝,添为异乡鬼。请家祭白皤,引我孤魂回。”
当时董昭送张冲此歌谣的时候,就说这定然是河北境内潜伏的豪强余孽怨望所作,说他必会查明。
张冲当然不怀疑董昭的判断,因为这样的歌谣只有那些世家子弟才能作出。但他更看到的是这首歌谣之所以能传播的如此迅速,却恰恰反应了某种民意。
换句话说,这歌谣的编造者敏锐的看出了河北黔首现在心境的一个转变,那就恩薄怨积。
就如歌谣说讲的,泰山军是给了他们一份传宗接代的基业,但这份基业的代价太重了。
兄长刚刚战死,弟弟就被拉去挖沟渠。而现在又听说朝庭要去打苦寒的辽东,那就更是有死无生了。
现在天气越来越冷,就连河北都能感受到比过去要更冷了,而现在莫名其妙去打更北方的辽东,那不是更冷?
虽然现在出征是在夏末,但谁知道冬天前能不能打完?所以,百姓有怨气是很正常的。
而张冲也明白这种趋势转变的背后,是家国二元的矛盾。
对于张冲那个时代的人来说,家国往往都是一致的。正如那句:“没有国,哪有家。”所说的,现代是一种家国同构的社会。
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却完全不是这样。家是家、国是国,有时候一致,但往往大部分时候是矛盾的。
就以河北黔首来说,他们守卫乡梓责无旁贷,因为这里就是他们的家。但去辽东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而且这种矛盾随着汉室崩塌后,将会越来越严重。
各地黔首都是因各地强人的保护而存活,所以各州强人就对治下民有恩,而这种恩义一长,那各地黔首就只见其主,不见天下。
如此,人心一散,这天下自然各为其主。
比如说青州的曹操就是这样。
曹操没来之前,青州生民离乱,惨遭兵灾。但是曹操平定了其他诸侯,稳定了青州的局势,为百姓提供了生产生活的环境。
那原先该死在兵乱中的百姓,自然对曹操感恩戴德,因为是他活了自己。
而这个时候泰山军再进攻青州,那面对的阻力就特别大,因为曹操已经得青州之民心,各地百姓皆认其主,自然拼命。
到那个时候,即便你泰山军出自青州,和青州人的渊源很深,但大伙依然视你为敌。
所以,这也是诸多门下劝谏张冲尽快平定天下的原因。
因为越往后,人心安定下,不仅各地越来越难打,就连河北人都不大愿意为泰山军卖命。
道理很简单?分裂下去不好吗?统一了对我们河北人有什么好处?
你上面说要给天下一个公道,那总不能是让他们河北人流干了血,给什么青州人、兖州人公道吧。
这不符合天理人情。
所以,无论是上面那首歌谣还是关羽在青州的作战,都越来越反应了天下的某种离心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