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吧。”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
而刘荣则是看向刘启:“父皇,儿臣想要问您,您之前说的、包括方才说的,可有一句是实话?”
“您是否真的觉着儿臣是适合为太子的?”
他哑着嗓子说道:“您最后,又为何改变了主意?将儿臣捧上云端,之后又将儿臣摔在地上!”
刘启看着面前的大殿,停顿了一下后说道:“昔日之言,或许有真有假。”
“今日之言,唯独只剩下真话。”
他轻声道:“你可知,半个月之前的那一夜,有多么凶险?”
刘启不管不顾的将当夜的情形一一说出,说到最后他甚至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他回过头:“你说想要问朕一个问题,那朕也想要问你一个问题。”
“若你的夫人在你临死之前暴露如此本性,且说出如此之言,你是否会从将死之中爬出来,你是否会给她和她的孩子一条生路?”
当听到刘启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刘荣瞬间颓然的瘫在地上。
他的眸子中所有的光亮瞬间消失了。
栗姬从入宫之后、有了他之后所做的一切事情全都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最后全都变成了一声叹息。
“原来,这就是父皇所说的命。”
“有母如此,我的确是没有成为大汉天子的命啊。”
刘荣闭上眼睛:“那么父皇,您要如何对彻弟母子?”
他嘴角扯开冷笑:“王夫人虽比我的母亲聪慧了些,但她心思却更加恶毒,她的娘家也更加贪婪,依照如今陈氏的反应,届时只怕彻弟要成为我大汉的四世皇帝啊。”
这是以刘彻类比当年的胡亥。
刘启站起来往外走的脚步瞬间停顿了一下,继而继续往前走。
“朕自然会处理好她的。”
身后传来刘荣的大笑声,他听着刘启的话语,泪流满面,整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些许的解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父皇尽可放心好了,儿子会寻一个好日子的!”
刘启的脚步再次停顿了一下,他的声音更加淡漠:“朕昨日下了诏书,令容留世代居易水畔而立家,永世不可回长安!”
这一次,刘启往前走的脚步再也没有停下。
都说刘启薄情冷血,可谁又知道,要成为这个皇帝,就必须是要薄情冷血呢?
谁又知道,不是刘启不愿意当一个和他父亲一样仁孝的皇帝,而是这个时代不需要和孝文皇帝一样仁孝、宽和的皇帝了呢?
孝文皇帝时期,轻徭薄赋、减省刑法,以至于万民安乐。
可没有人知道安乐的不仅仅是黔首,还有那些猖獗的地方豪族、高门显贵、长安城中的世家们日日饮酒作乐,将金银绢帛丝绸等物当成是踩在地上的毯子,用了一次就丢弃。
他们囤积大量的粮食,继而想要将当初制定下来的货币政策扰乱。
刘启一边走,心中一边冷漠的想到。
这一切谁又知道呢?
如今国库充盈,可国库为何充盈?真的是单单的因为当年孝文皇帝的仁政么?
不,还有如今孝景皇帝的“薄情冷血”。
有了孝景皇帝在,文景之治才是文景之治啊。
有了孝景皇帝在,孝文皇帝的劳动成果才没有被那些豪门显贵、高门世家给窃取啊。
这便是大汉孝景皇帝。
一个薄情冷血,但当初却实打实的发自内心的跟在孝文皇帝身旁,跟随孝文皇帝一同种植粮食、关爱黔首、将天下万民当成是自己孩子的皇帝。
真正的孝景皇帝。
在刘启的身后,刘荣顿在那里,继而放声大哭。
他的神情崩溃。
容留何人?
刘荣是也。
刘启将刘荣的姓氏剥夺,而后又给了他人手,许他在易水苦寒之地立家,许他在那里继续生活,却不许他继续使用“刘”的姓氏,也不许他以自己的孩子自居。
但他终究没有杀了刘荣。
当然,在原本的历史上最开始刘启也没有杀了刘荣,但最后还是将其杀死。
最初刘荣随着栗姬失去宠爱而被贬谪为“临江王”,后来刘荣因为宫殿修的逾矩了而被传召到长安城,受到郅都的审问恐吓而死。
但问题是。
没有刘启的准允,郅都敢做这样的事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