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慈缓缓起身,双手作揖,郑重的朝着叶秦行礼。
叶秦也同样点头,算是对左慈的回礼。
左慈微微叹气,“若谓人禀正性,不同凡物,皇天赋命,无有彼此。”
上天是公平的,从不会厚此薄彼,赋予了人类的智慧,但是却抽走了身上的灵性。
左慈感慨颇深,看来叶秦这番话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原本以为无法入道是因为天资愚钝,曾一度懊悔,更是刻苦钻研不敢松懈,如今看来却是天生桎梏,并非人力所能够扭转。”
得知其中奥妙之后,左慈并没有轻言放弃或者沮丧,眼眸中反而变得更加坚毅。
“先前我就有所感,是以天地之炁无能所用,如今神蛇一言,更是解我之惑,如今此路不通,我便另寻出路。”
“凡夫俗子不外是,但若超凡脱俗可得道乎?”
难怪左慈能够名留青史,单是这种坚韧不拔的精神就已经超出常人许多。
寻常人到了这个年纪,大概会觉得失败无法再来。
但是左慈不同,能够豪气万丈说出“此路不通,另寻出路”由此可见心中豁达,非常人所能比拟。
“我一直研习丹药,试想若是有种丹药能够令人突破红尘桎梏还有枷锁,岂不是能够原地飞升!”
左慈越说越激动,精神抖擞,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这个年龄段的老人。
难怪史书曾有记载,说是左慈活了几百岁。
虽是夸张,但也可见这老头精气神饱满,远超凡俗。
原本左慈就有这种想法,如今听到叶秦的话后更是确定,人因为本身桎梏,无法突破得道,那么便从外界入手。
以丹药入体,洗涤身上红尘烦杂气息,或称为洗筋伐髓。
从某些方面来说,这个办法还真的可行。
就好比叶秦现在,也是以吞服丹药为媒介桥梁,让后天之炁能够在体内凝聚不散,从而形成气团,最后再凝结成丹。
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借助丹药的力量。
只不过在叶秦这里,丹药是辅助的作用,左慈这里则以丹药为主。
左慈叙述着未来的畅想,叶秦听的很是认真。
从墓穴当中不难看出,左慈的晚年几乎都是炼丹度日,想来也是为了炼制出所谓的神丹。
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瓶瓶罐罐,甚至还有炼丹的器具,就连大部分的书籍都是和炼丹有关,里面还写了他本人的不少心得体会。
虽然有些并无实际用处,但是有些却给后世留下了深远的影响。
比如他的徒弟,就受其影响颇深,具有“小仙翁”之称的葛玄,甚至都还间接影响到了葛洪。
“黄帝九鼎神丹经曰,黄帝服之,遂以昇仙,若我能炼此丹,飞升成仙不在话下。”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知不觉已经日落西山。
夕阳垂于山际,晚霞层层晕染开来,金红色的光芒交织在一起,整片山林都笼罩在淡淡的光芒当中。
就连这凉亭周围,也好似洒下了淡淡的辉芒。
落日似是不愿意离开,遥遥挂在树梢上,远眺着叶秦所在的方向。
左慈讲述的也意犹未尽。
明明眼前生物非人,却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而且某些观点和自己出奇的一致,似乎不管说什么,叶秦都能够接得上话。
左慈不明白,那是因为叶秦看过他的手抄还有心得,所以对他并不算陌生。
两人就像是许久未见面的好友,虽然陌生,却又好似像是已久。
眼看天色渐晚,时间不早,左慈忍不住道:“不知明日可否再来相见?与伱论道?”
他正欲敲定时间,明日在这里继续和叶秦畅聊。
而叶秦也正要开口回答。
“嗡——”
却听,悠然的钟声响彻在这山野之际,白云悠悠,钟声长鸣。
叶秦神魂一颤,忍不住呢喃道:“这钟声——”
左慈却不以为然,笑着说道:“定是我那童子找我不到,用钟声在唤我呢。”
见叶秦没有反应,他继续开口道:“对了,不如明日还是今天这个时间,我们在此见面?”
山中晚霞灿烂,晕染出暗红的色彩,就连苍翠的群山也被点缀成其他颜色。
天边好似出现虹桥,托起沉浮的夕阳,伴随着亘古悠长的钟声,横跨于山峦天地之间,成为了千古绝响。
左慈盯着叶秦,神情有些希翼,还在等待着他的回复,山风一吹,他的道袍被吹得猎猎作响,整个人似有羽化飞升的不真实感。
不知道是不是叶秦的错觉,总感觉他的五官似乎都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面对左慈的邀请,叶秦却是有些怔愣。
那钟声越来越近了,和当初听到的渐渐重叠到了一起,仿佛是某种征兆,虚无缥缈,让人不可捉摸。
熟悉的失重感再度传来,神魂一轻,像是不受控制的脱离了身体,飘向了远方。
这一刻,叶秦的视角不断的扩大,整个山川地势尽收眼底,他看到了起伏的山峦,还有沉下去的夕阳,以及四周漂浮的云。
暗色在天边弥漫,随即云飞雾涌,山岳潜形,连绵逶迤,而奇峰之间兀豕以戏,亦梦亦幻。
原本的凉亭在俯瞰的视角下也渐渐缩小,随后化为一个小黑点,更不用说坐在里面的人。
……
日落西沉,道观仿佛屹立在时间长河,横跨岁月而来,天边的余光落在红色的屋檐外表,仿佛穿透了整个建筑,有种虚无缥缈之感。
樵夫从道观中出来,看着天边隐隐升起的一抹月牙,赫然发现已是傍晚,神情不免有些错愕。
进去的时候明明感觉时间尚早,怎么只是上了柱香,拜了一番,一出来天都快要黑了?
樵夫喃喃自语,有些不可置信,“我竟然在道观里呆了这么长的时间?”
道观规模并不大,很容易逛完一圈,他只不过随意走动,又拜了拜神像,顶多花费几炷香的时间,可是外界竟然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
时间怎会流逝的如此飞速,还是说他进去之际,天色本就已晚?
樵夫摸了摸脑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事情才发生不久,记忆里却有些模糊起来。
“不行,我得赶紧回家了,要是再晚点,怕是夜路不安全。”
樵夫百思不得其解,因为着急回家,也不再多想。
夕阳下樵夫的影子被拉的极长,拿起斧头准备下山,却突兀察觉到手中传来的异样,低头一看。
便见斧身锈迹斑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明明出门之前,斧头都被打磨的光滑锋利,怎么一会的功夫,布满如此铁锈?
更让人惊奇的事情还在后面,樵夫不忍瞪大眼睛。
只见那木制的斧柄更是完全腐烂,手掌中央满是木屑的碎渣。
山风一吹,木屑清扬,恍若下了一场漫天大雪,模糊了樵夫的眼睛。
“怎会如此!”
樵夫惊声开口,只觉得今天一切经历都充满了诡异。
他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急忙转过身,却看见那道观变得虚幻起来,似是海市蜃楼一般,又如水中涟漪倒影的景象,似乎下一秒就要消失在半空中。
樵夫面露惊恐,嘴巴张大,觉得不可思议,那道观已然变得不太真实。
惊慌之下手上的斧头也掉落在地上,他甚至顾不上去捡,慌慌张张的跑下山去。
沿路甚至还碰见了一个小童。
“都这时候了,山间怎么可能还会有人?”
莫非不是山精妖怪幻化而成!
经过刚才一遭,樵夫可以说是杯弓蛇影,顿时面露骇色,不等道童开口,跑的速度更加快了。
看着樵夫落荒而逃的背影,小童摸了摸脑袋,“这樵夫是何缘故?原想问他有没有看见我家先生,怎的背后似有鬼怪追逐?”
小童嘀咕了几句,随后也没在意。
“先生也真是,山中炼丹肯定又炼制的忘乎所以了。”
小童的身影消失在山林当中。
而樵夫终于跑下山,这才注意到周围环境的异样,他目露疑色,处处都是陌生的痕迹,不见任何熟悉。
“我的房子呢?”
只见原地空空荡荡的一片,哪里还有房子的踪影,樵夫搜寻半天,都没有找到。
可他明明记得就是这条路没错,回家的路已经烂熟于心,不可能走错了,难不成是在山林间呆久,甚至就连方向都迷失了?
樵夫目露迷茫,在周围不停的打转,想要找到几分熟悉感,奈何只有陌生。
倒是有一头发花白老妪见他左右徘徊,忍不住上前询问。
“后生,你在此地徘徊是何缘故?”
樵夫连忙开口道:“大娘我家原在此地,不知为何竟然找不到归处,您可知悉?”
老妪听了哈哈一笑,“这地方几十年间就已经没有住过人了,何来你家?必定是走错了吧。”
樵夫惊骇,一脸茫然:“怎地会错?错不了,错不了的。”
老妪见他这般模样不禁好奇大量,遂似想到了什么,陷入了某种回忆当中,呢喃道:“不过,听你这后生声音,倒是像吾故人来。”
老妪年纪大了,眼睛也有些花,看事物并不太清楚,脸上全部都是岁月沧桑的痕迹,她眼睛眯成一条缝,打量着樵夫,似有惊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