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空城的阴魂塔内。
“在这儿可以畅所欲言,请坐,风暴女士。”
竖琴手同盟的领袖风暴·银手饶有兴致地环顾四周。
巫师塔工作室最惊人的,是占据了庞大空间的海量书籍,厚重的书籍和卷轴压弯了墙边书架的隔板,堆满了橱柜和箱子。
竖琴手领袖估计,这些书绝对能够追朔到耐色瑞尔帝国时期的历史,其价值肯定不菲。
当然了,这里也不乏较为常见的装饰:一只巨噬鲨标本、一只悬挂在天花板上的腐化相位蜘蛛、一副布满灰尘的狂跃狒狒骨架。
还有数量可观的瓶子和陶罐,里面用不知名的魔法药剂浸泡着她能够想象到的所有死灵学派的材料:
吸骨者的指爪、夺心魔的幼虫、航母虫的甲壳、裂心魔幼体的心脏、腐败掠夺者的大脑,还有无数人类与类人生物的样本——绝大多数是内脏器官,其中甚至包括被浸泡在硕大的玻璃瓶内的一只完整的底栖魔鱼。
风暴游历过被遗忘国度的各个角落,见过的施法者群体中,无论是善良阵营的,还是邪恶阵营,更是数不胜数。
在这期间,不管是做客,还是铲除邪恶法师,她可谓是踏入过无数施法者的工作间、实验室、巫妖巢穴,自然见识过许许多多令人匪夷所思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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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并不觉得这位阴魂王子的收藏有多特别。
不过,最让风暴反感的,还是来到一位精通死灵学派的施法者的工作间做客。
如有必要,她更愿意让这些令人作呕的东西全部从世界上消失。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她的妹妹欣布就曾对塞尔的红袍巫师会有过相同的想法,最终被女神下达的神谕阻止。
简单的解释就是:万事万物,存在即为合理。
“风暴女士,你在想什么?”一袭黑袍的阴魂王子宛如幽灵,游荡在摆满大量腐朽头骨、骨骼和魔法仪器的实验桌后坐下。
竖琴手领袖回过神来,谨慎地打量着这位阴魂王子。
拉莫拉克·坦舒尔,十二阴魂王子中排行老六,在阴魂城的三大阵营中,他属于中立派的典型代表者之一。
用布来恩的话语来说就是:这个老六最喜欢缩在队伍最后面,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她不知道布来恩到底是根据什么事情,对于此人做出这样的评价,但至少从这位阴魂王子的面貌就可看出,布来恩的话语还是有点……贴近事实的。
与其他阴魂王子们那仪表堂堂的样貌不同。
拉莫拉克·坦舒尔面容看起来相当憔悴,披着一袭宽大的黑袍,只露出隐藏在兜帽阴影里的两颗澹红色的眼睛。
作为一名竖琴手斥候,风暴拥有足以看破任何伪装的洞察力。
她能够一眼看穿卓尔少女桑蒂拉隐藏的神性血脉。
还能够仅凭自己敏锐的嗅觉,就察觉到布来恩周身散发出的那种若有若无的天界山卷顾的气息。
对于这位阴魂王子同样也是如此,她仅仅只是随便瞥一眼,就看出他的真实面目。
他的凡人形态只剩下一颗跳动的黑色心脏,位于肋骨和相邻的嵴椎内,他的每一根骨头都完全是黑色的。
现在的阴魂王子的人类外观,仅由一缕阴影组成。
“每次看到这些物品,我都在想……”风暴坐到对面,明亮的星眸扫向那些瓶瓶罐罐,“如果不用这些施法材料,你们这个学派是不是就没办法施法?”
“这是品味问题。”阴魂王子平静地回答,“还有学派的传统,有人会反感,有人却觉得没什么。至于你,竖琴手同盟的风暴女士,作为万般魔法之母在物质界的代言人,你更不应该指责我们的传统。”
“这么说你更重视魔法?”风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从布来恩向她透露的消息让她得知。
拉莫拉克作为阴魂城中立派的典型代表者之一,他被他的父亲至高王泰拉曼特任命掌管决定者公会,进行对每个阴魂人的测试,以发掘他们的天赋,使他们最佳地效忠阴魂城。
据说,他共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曾明面上站在至高王的阵营,公开支持他的决定,二儿子则将自己的信仰献给了失落女士莎尔。
为了保持自己中立的态度,拉莫拉克秘密杀死了他的两个儿子,将他们的死装扮成一场意外。
“没错,我向来赞同魔法的价值高于一切,高于所有争论、冲突、政治选择、个人兴趣、怨恨、情感和敌意。”阴魂王子认真地回答,“我的目的就是为了建立一个推崇同样理念的机构,这个组织类似于秘密协会,成立的目的就是维护魔法的利益,并确保魔法在这个世界的统治阶层中占据应有的地位。”
“然后呢,然后让这些人跟你一起研究这堆骨头,再利用这些骨头稳固你们的魔法地位吗?”竖琴手领袖露出讽刺的微笑。
“拉莫拉克阁下,我来这里的目的想必你也清楚,虽然目的没有达成,但还是接受你的邀请,我进来了。你打算跟我聊聊,聊什么?聊一具被灌输了死灵能量的人类骸骨有多少种不同的组合方式,还是说研究一颗鲜红的心脏在阴影能量的腐蚀下,会多长时间变成黑心。有那么一阵,我以为你跟你的兄弟们不一样,他们跟我谈话的唯一目的,就是想表达他们有多么的反感我们这群阻碍失落女士计划的‘碍事者’。”
说完这句话后,风暴不仅回想起了被至高王等人逼入地狱的阴影谷贤者尹尔明斯特,以及她死去的妹妹多芙·鹰手。
尽管她早已见惯了生离死别,但对于阴魂城带来的灾难,还是让她无法释怀。
“你提到了我的兄弟,想必也回想起了某些不愉快的回忆,但我不会替他们向你道歉。”阴魂王子平静地说:
“我理解他们,因为我跟他们一样,必须刻苦学习才能掌握魔法的技艺。我的魔法天赋并不好,我的头脑不足以让我成为出类拔萃的奥术师,我的虔诚达不到牧师的标准,而我的性格又决定了我当不了冒险者和佣兵。
诸神好吝啬啊,除了出身以外,什么也没给我,即便生在这般富裕强大的奥术师家族,作为一个老六,又有什么用呢?
耐色瑞尔帝国时期,我小时候,我的兄弟们可以利用课后的时间,拿着弓箭在草地上奔跑,或者钓鱼、玩跳背游戏,我却在研究魔法手稿和符文,浮空城经常在阴影位面来回穿梭,那里的石头地面渗出寒气,足以冻僵我的骨头和关节,它连我的牙齿都能冻裂,古旧书籍和卷轴上的灰尘让我咳到流泪,还有我的父亲,泰拉曼特从不放过用皮鞭抽我后背的机会,尤其是我在学业上进步不够快时,打架、追女孩,还有饮酒作乐的最佳时机,我全都错过了。”
“我还没有运气,我永远没有运气。”阴魂王子憔悴的面容上露出一丝苦涩。
“当我终于成为奥术师后,我被送到母亲家族的浮空城,给另一位进阶大奥术师无望的奥术师当学徒,不久后,浮空城的主人老班特看我勤奋好学,亲自收我当继承人,当时所有人都确定我将很快成为萨姆纳浮空城的下一任主人,但费林魔葵毁了我的一切,浮空城坠毁了,我掉下来的时候,刚好还被一群兽人捕获,我的父亲虽然把我救了回来,可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我的脑袋挨了兽人一记钉头锤,砸烂魔法护盾不说,更有半月不省人事,后来听说,当时大家都认定我必死无疑,但我倔强的父亲还是不愿请牧师用神术为我治疗。
我虽然没有死,却再也上不了战场,只要脑袋被轻敲一下,或者集中精神释放法术,就会头疼的麻木甚至流出眼泪,如此一来,我就只能学习魔法,却无法释放,这就意味着我永远成为不了大奥术师。
从此以后,我就用光了自己所有的运气,在我与德苏得之间,卡尔萨斯选择了德苏得当他的学生,大奥术师奥帕斯的创造课程也被小布雷纳斯抢走,就连法师塔我也是最后一个建立起来的,我的父亲曾邀请尹奥勒姆到苏尔坦萨做客,这位号称耐色之父的老者表示愿意用魔法治疗我的后遗症,可是等到第五天,尹奥勒姆放弃自己的浮空城,就这么失踪了,等到我终于克服种种困难,厚积薄发,准备展现出自己的奥术天赋时,魔网炸了……”
“太可怜了。”竖琴手的领袖皱起眉头,“真的,听得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为何语带讽刺呢?风暴女士,你不是希望得到国度所有人的爱吗?我正试着跟你讲述自己的悲惨经历,渴望得到你的同情心啊。”阴魂王子可怜兮兮地说,“哪怕是单纯地同情我一下,难道就做不到吗?”
“同情心?拉莫拉克先生。”竖琴手领袖言语温和地说:
“我不怀疑在诸多国度的其他地方能够找到仁慈、怜悯与宽恕,但别在我这里寻找,浮空城萨克罗斯是黑暗堕落之地,不是万般魔法之母的神殿,当你们不惜像老鼠一样活在黑暗的浮空城时,同情心就跟牛奶与蜂蜜一样,很快就耗光了。”
“正义呢?这里能找到正义吗?”阴魂王子好奇地询问。
“正义?”竖琴手领袖笑了笑,“没想到你还记得正义,正义的滋味是如此美好,我们竖琴手的原则就是维护正义,推翻暴政,我们就是正义的化身,至少我们是如此告诉自己的,但长夜黑暗,处处险恶,你们还有什么正义可言,早已被变成了怪物。”
“我算是看出来了,风暴女士,你是不是觉得只有你们才能维持正义,你们的失败,是不是就意味着世间一切真善美的衰亡。”
“老鼠从来不会认为,自己吃的东西是偷来的,苍蝇不觉得自己脏,蝙蝠也不觉得自己有毒,毕竟在乌鸦的世界里,天鹅都是有罪的。”竖琴手领袖露出微笑,“随你怎么想,毕竟认知不在一个高度,没必要互相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