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谓,你留下。”
遣诸臣,我询狱长狱司之事,前去巡视。
地牢湿冷,夹带血腥之气,受刑者气息微弱,罪孽缠身,卑劣之人曾伤及无辜,又使英雄愤然殒命,终究匍匐于这暗牢之中。
可即便狱使善刑,可令罪者痛不欲生,逝者却不可再来。
“既其已气若游丝,便不必再对其用刑,留而待斩。”于泽如今这样,我虽得报仇,心中却难感痛快。
我闭目,面前又浮现多年前之事,分明已过去如此久,却历历在目。
“父王,战役分明已胜,戚叔……在何处?”
父王只是叹息,而归来之将士亦沉默异常,我见得戚叔,却竟然是他冰冷遗体。
“王,将军他……已为国捐躯,臣等有罪,将军他便是为了臣等才……”将士之泪下,众人皆泣而掩面。
诸军士已尽力,带回将军之全尸,战场残酷,士兵多仅马革裹尸,身死他乡。
我跪坐在地,戚容之体肤皆冰冷,宽大袖袍遮挡可怖之伤,那坚毅之容已再无表情,我沉默,泪意却难以掩盖,沾湿衣裳。
“予厚葬,以正将葬之礼,厚待戚将军妻女。”父亲亦泪湿长袖 ,永失忠心之臣及多年友人。
分明是春日,却那般冰冷刺骨,令我如坠冰窟,得闻不幸时,我那般恐惧忧愁,但又有一线希望。
原来亲眼见时,是如此残酷,令希望破碎,即便戚容受尊葬之仪,赏赐不得换来性命,其魂不再归。
他亡于于泽之阴谋,以百姓之命及将为胁,于泽要戚容之命相换,百姓遭掠夺,亦遭凌虐,可恨至极。
胜时已晚,戚容亡故,人皆怒欲报仇雪恨,但于泽败退而逃,追之不得。
戚容平日以德服人,平易近人以士兵为兄弟,百姓为亲,恩威并重,于东国忠心耿耿,却身首异处,招使众怒,群情激愤。
戚容葬时,由他所护百姓载道,哭声震耳,他出征前,分明答应我凯旋归来。
“戚叔,为何这次,你未能凯旋归来?”戚容已死,不再回应我。
他曾施我以豪爽笑意,又用粗粝带茧之手揉乱次白之发。
“王女及次公子剑意精,东国有望,区区西国不足以惧,臣有睹而无憾,东国之势便无需臣等忧虑。”
“戚叔过誉,东国多年征战,有戚叔在守,重仁义之道,为民心所在,守国安康,晚辈能承戚叔教导亦是无憾。”
戚容摇头道:“臣不能止战,只为保家卫国,仁义之道自古便传于世,臣不过一介凡人贯之。王女,为义而战,行正而身不斜。”
冷清矣,父亲之友逝,我亦再不见戚叔,我不知父亲独坐庭中,不动棋局时是如何心情,只觉父亲之影苍凉,众人难掩悲伤,次白亦是,却仍安慰我节哀顺变。
原来亲近者逝去,如此空荡孤寂,多年之习难改,每见那桌旁柳条飞舞,仿佛便能见戚叔回而与众人闲聊。
他为父亲遗下一信:“之于,见字如晤:人固有一死,怪我背信,不能再伴君下盘棋,求义而战,因义而亡,为戚容归宿。”
一如当年回荡于我耳边之声:“王女,为义而战,行正而身不斜。”
恍如隔世,战场之残酷,从不曾变。
埋藏于心地之物如种,携带暗色,将破土而出,我潜藏其于心中,不愿触及,却无法忽视其存在。
即便装作冷静自持,我与神明相差甚远,浊以象征光明,可抛却所有只为人间,而我却不能。
神已陨落,我并非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