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振忠默默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好容易把她和家人藏到劳改农场,虽然名誉受损,可总算是过了几天平静的日子。要是运动深入了,群众提出揪斗她,你我可都挡不住啊。有朝一日,田之雄回来了,我们怎么面对他啊。”
“这就是我今天找你的目的。”郭曼国语气有些沉重,“敌人的计划被粉碎,田之雄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香港站这次遭受沉重的打击,估计情报局会想方设法尽快重建;敌人在他们的大会前一定还会策划新的破坏活动;同时陈明远这条线也需要他继续沟通联络。如果田之雄应对得当,他就有可能得到情报局的进一步信任,我们这根钉子就能扎得更牢、更深,发挥更大的作用。所以,综合以上几点,田之雄执行任务的时间可能比我们当初计划的更长。”
说到这里,郭曼国又一次停下脚步,盯着陈振忠的眼睛说:“老陈,我考虑再三,你出面再去找一趟欧淑芬吧,劝她主动提出离婚把手续办了吧,免得给她造成更大的伤害。她还年轻……。离了婚,她也就不是叛徒特务家属了,也许还能给她安排个工作。”
陈振忠直愣愣地看着他的上司,他不知道面对欧淑芬时开不开得了口,毕竟在田之雄接受任务时并没有告知这一点;而且他还深知欧淑芬柔弱的外表下那颗对丈夫无比信任的心。
郭曼国继续说:“离婚是双方的事儿,不仅要跟欧淑芬谈,还要征求田之雄的意见。密信传递指示字数有限,好多话说不清,趁现在香港站乱作一团,主要成员都被拘押,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让你秘密去一趟香港,见见田之雄,告诉他组织上要他做好长期潜伏的准备,并把离婚的事情亲自跟他说。他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对组织提出来,总之,要做通他的工作。我充分相信田之雄是有这个觉悟、有这个信念的。再说了,等任务胜利完成了,田之雄回来了,还能再复婚嘛。”过了会,他又感叹了一句:“任务加码了,难为他了!”
陈振忠沉默良久,说了句:“好吧,我下午就去沙子河劳改农场。”
春天是广东最好的季节,一派生机盎然。比起前几年,今年是个风调雨顺的年头,道路两旁的水稻和甘蔗长势很好。陈振忠无心欣赏郊外的田园风光,一路心事重重开车疾驰。
看见陈振忠突然进到小屋,欧淑芬以为他带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一阵手忙脚乱,碰倒了凳子,惊醒了正在午睡的老人和孩子。老人急忙披衣起身,抱起啼哭不已的孩子哄着避出了门。
陈振忠四下打量着,屋里只有一个衣柜、一架上下铺的铁床、一张三屉桌和两个方凳,大概是原先作农场的单身宿舍时留下的,门后还立着欧淑芬每天打扫卫生用的竹扫帚。他扶起倒下的方凳,把手中的网兜递给欧淑芬,“我来看看你,这是给孩子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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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淑芬忙用带着袖套的袖口擦了擦方凳,口里说着:“您坐您坐。”却不敢伸手去接陈振忠手里的东西。
陈振忠看着这位曾经的女民警如今落魄到如此境地,心里不觉得一阵刺痛,他用尽可能和蔼的语气说:“拿着吧,孩子大了,不能总喝流食,是一袋奶粉,还有两包糕干粉,兑在奶里吃。你也坐啊。”
“谢谢处……谢谢领导!”欧淑芬接过网兜放在桌上,低着头怯生生地挨着床沿坐下,又偷觑了陈振忠一眼,眼神里跳动着一丝希望的光芒。
“怎么样?这里的生活还习惯吧,有什么困难没有?”陈振忠一边例行询问着,一边想着怎么样开口提那个难以启齿的决定。
欧淑芬眼神渐渐黯淡下来:“还好……。”
“小欧啊,你也曾是我们公安队伍中光荣的一员,看到你现在的处境和生活状况,说实话我心里很难过。其实你完全可以选择新的生活道路,回到人民一边来,回到同志们的大家庭来。这些话我以前说过,今天再说一遍,我说的话你明白吗?”
欧淑芬低着头一声不吭,紧紧咬着的下嘴唇却暴露出她的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