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直以来,世界树都在痛苦地抗议着。
阿贝利翁偶尔仍能感觉到自己衰老身体传来的遥远疼痛,但与世界树的痛苦相比,那根本算不了什么,世界树的痛苦就像啃噬般的剧痛。乌鲁格米里的鲜血助长了扩张的火焰,随着它的空气渗入虚空,这一分支也逐渐冰封。
单是矮人可没法造成如此迅速的衰败。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在把乌鲁格米里榨干。是某个东西,或者某个人。
当阿贝利翁终于瞥见卡尔伯恩在做什么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梦境中所呈现的景象。在乌鲁格米里的地表深处,卡尔伯恩正在将这一分支的生命之血吸进自己体内。多得超乎想象——如海洋般浩瀚的珍贵的、赋予生命的阿尔利姆——正源源不断地流入他体内。
这无疑证实了他日益加深的怀疑:卡尔伯恩和所谓的旧神——萨特西娅、奥凯尔、莫格尔——是同一类人。他们都曾制造过纷争,但没有一个像这个矮人恶魔这么具有破坏力。
卡尔伯恩必须死。别无他法。
但阿贝利翁行动太迟了,召集军队的速度也太慢了。等他们抵达乌鲁格米里时,空气已经几乎无法呼吸,大海也已冰封,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几个绝望的矮人和一群行尸走肉。
当阿贝利翁的追随者们围攻彭图斯城时,那个恶魔消失在了乌鲁格米里的深处,吸干了它最后的内层空洞。阿贝利翁的族人与他们所对抗的矮人一同窒息而亡。
卡尔伯恩没能活着庆祝自己的胜利,这算是个小小的安慰吧。回到地面后,他最终还是被自己的愚蠢行为害了。
也许这恶魔从一开始的意图就是:把这一分支榨干,然后再去掠夺另一个世界。他这么做,毁掉了世界树的一整个分支,其恶行之恶劣,简直令人难以理解。
阿贝利翁绝不能让这种事再次发生。尽管他很清楚,并非所有矮人都追随了毁灭世界树的卡尔伯恩——而且大多数追随他的矮人都已经死了——但还是得拿他们杀鸡儆猴。乌鲁格米里帝国的所有痕迹都将从这个世界上被抹去。他们的语言、他们的文化——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科技——都将成为禁忌。
要是这个世界上再出现一个恶魔,他必将落得个迅速而惨烈的下场。
萨斯基娅眨了眨眼睛,驱散了睡意,心中的矛盾感比以往更甚。如果她刚刚经历的那段记忆接近真实的话,那她父亲可要好好解释一番了。要是她当时还活着,她肯定会站在阿贝利翁这边的。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她现在就会对世界树之神网开一面。阿贝利翁曾试图杀了她,同化她和她的朋友们。他对辛迪尔的末日灾难几乎没采取什么阻止措施,还刚刚蹂躏了格朗加格和卢米乌姆。但至少现在她知道他为什么要对付她了。
即便扎里和霜精灵风暴使尽全力,飞往世界之冠也至少得花上几天时间。风暴龙及其骑手们花费的时间会更久。
这段时间足够她反复纠结于那不断变长的疑虑和担忧清单了。她这是在把朋友们引向死亡吗?她自己能撑过这段旅程吗?这具身体已经快不行了。她能感觉到病魔正慢慢侵入体内。每隔一两天她就会发作一次癫痫。唯一让她感到安慰的是,自从那次失去一个月记忆的大昏厥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严重的失忆情况了。他们最乐观的猜测是,那只是暂时的情况——是收流浪狗为侍从带来的副作用,再加上她本身的疾病以及近期事件带来的压力导致的。但要是他们猜错了呢?要是她与阿贝利翁对峙时,却忘了自己为什么在那儿,该怎么办?要是她忘了朋友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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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想法比其他任何事都更让她害怕。当她在这个世界的时间结束时,她所拥有的就只剩鲁希尔德和自己的记忆了。对她来说,这些记忆比她可能带到未来转世中的任何力量或能力都要珍贵得多。失去那些记忆是……无法接受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萨斯基,”鲁希尔德在伊思卡拉格雷思的舱室里坐在她身旁说道,“你不会忘记的。就算你忘了,我也会在旁边提醒你的。”
“要是我忘了你是我的朋友呢?”萨斯基娅说着,感觉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那我就再和你做朋友呀,你这个大笨蛋巨怪。”
萨斯基娅吸了吸鼻子,说:“你知道吗,下次我可能就不是巨怪了,也可能不再是大块头了。我可能会变成很小的东西,比如霍比特人——我是说半身人,或者地精——杰布林,又或者是拟人化的松鼠。那不是挺有意思的嘛。”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对我来说都没关系。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个大笨蛋。”
时光之河永不停息地流淌着。尽管与萨特西娅的契约联系让阿贝利翁拥有了超乎常人的长寿,而梦境操控更是进一步延长了他的寿命,但他并非长生不老。他那萎缩身体持续不断的隐痛时刻提醒着他,自己的时日无多了。
然而他还不能放手,现在还不行。他走了之后,谁来照看这个世界呢?没有他,这里只会陷入混乱。他不相信别人能做好必须要做的事,能为了所有人的利益做出必要的牺牲。
当毁灭世界树者的继承人出现在辛迪尔,腐蚀知识的种子,在神谕者中散播疯狂时,这几乎让他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件事能让他从日益加深的绝望中转移一下注意力了,一个看似可以解决的问题。他所要做的就是杀了她,把她送回两个世界之间的虚空,这样她就没办法像她的前任那样继续腐蚀这个世界的人了。
然而,杀死这个恶魔萨斯基娅,比他预想的要困难得多。她招揽了强大的盟友,抵抗他的梦境操控,还杀了他的天选者。
随着他失败的次数越来越多,而她的力量日益增强,他有了一个奇怪的认识。他乐在其中,享受这场较量。他不想让它结束。他身上奥凯尔的影子比他意识到的还要多。有一段时间,他还动过把这个恶魔变成天选者的念头。这或许是可行的,尽管并不容易。
这个计划也是一败涂地,导致他最强大的刺客之一弗雷吉死亡,还让圣会的新成员巴尔德雷格叛变了。这是第一次有天选者不是被简单地杀掉,而是从他手中被夺走,这让他的内心涌起一阵恐惧。他原本以为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但巴尔德雷格的晋升并不完全,而且他如此激烈地拒绝了阿贝利翁,以至于契约被打破了。
萨斯基娅和她的盟友们正来找他算账。试图同化她是个愚蠢的举动,她必须得死。
他用龙把她引入陷阱,重创了她的舰队,但她还是设法逃脱了。于是阿贝利翁想到了一样被证明能消灭她这类人的东西:一种后来被称为“奥凯尔之祸”的物质。奥凯尔死后很久,他的神谕者们才得知这种毒药。他们追根溯源,发现它来自萨特西娅宫殿中一个被遗忘的侧翼。它在那儿搁置了许久,一直未被使用。
终于,算是取得了某种程度的成功。就像萨特西娅对奥凯尔做的那样,阿贝利翁骗萨斯基娅让这种致命毒药进入了她的体内。她这么做等于是自寻死路。然而即便现在,他的这场胜利也味同嚼蜡。一直守在萨斯基娅身边的那个亡灵做了些什么,减缓了毒药的效果。毒药还是会要了她的命,但也许不会那么快了。
阿贝利翁可以派他的龙去追她,但它们能行吗?他不再确定了。似乎每次他加剧冲突,她相应地就会变得更强大。不过,还有一样东西或许能迅速而果断地结束这场战争。
所谓的永恒之种在漫长岁月里一直是诸多传说的主题。大多数凡人都认为它只是个神话——如果他们还知道有这么个东西的话。但阿贝利翁心里清楚。他的老伙伴杜根如今看起来和他们初次见面时几乎没什么变化。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解释这个巨怪的不老容颜呢?可惜阿贝利翁一直没能把杜根变成天选者。他试过好几次,但这个古老的巨怪总是抵抗他的梦境操控。
现在阿贝利翁已经得知永恒者们一直藏在哪里了。也许他们也有足够的意志力来抵抗他,但要是他能同化他们中的一个……
了解敌人本该是件好事,但这些梦境着实没让她感觉好受些。她可不想体会阿贝利翁每次计划被挫败时那种既沮丧又……兴奋的复杂心情。他为什么就不能一直当个邪恶、神秘莫测的霸主呢?要是那样的话,她杀起他来心里会好受得多。
这天,他们飞到了标志着世界之冠外围的众多较细分支之中。有些分支上有新的伤痕。看着那些划痕、烧焦的痕迹——还有早已半被藤蔓覆盖的龙骨——一阵懊悔涌上她的心头。这里就是她的入侵舰队中的巨怪们对抗火龙的最后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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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眨了眨眼睛,把新涌出的眼泪忍了回去。该死的,她今天这是怎么了?哭得稀里哗啦的。
随着他们飞得更高,朝着阿贝利翁领地中心的那簇分支往里飞去,萨斯基娅总觉得自上次来到这里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发生了变化。
“那道屏障的光,”坐在她对面的努伊尔说,“消失了。”
“对呀!”萨斯基娅说,“这就是现在不一样的地方。我刚才还一直在想是哪儿不一样,都快把自己想疯了。”他们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周围的分支都笼罩在由那道屏障——或者屏障后面的什么东西——投射出的温暖的琥珀色光芒之中。而这次,这片区域唯一的光源就是太阳了。
“如果光消失了,”克维尔德说,“你觉得那道屏障会不会……?”
没过多久,他们就得到了答案。之前让努伊尔的目光无法直视屏障、看不到它的那种魔法消失了。而屏障本身也不见踪影了。阿贝利翁的密室,顶点,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众人眼前:那是一个宽阔平坦的圆盘,坐落在众多分支之间,顶部矗立着白色的尖塔和绿色的树木。
“这……?”萨斯基娅说,“你们觉得这是个陷阱吗?”
“嗯,是陷阱。”鲁希尔德说。
“毫无疑问。”加兰说。
“很好,”萨斯基娅说,“我就是确认一下自己不是在疑神疑鬼。”她第一次派霜精灵间谍来这儿的时候,是没有屏障的。阿贝利翁很容易就能在他们身后升起屏障,把他们困在里面——把他们的盟友挡在外面。或者——她一想到这个就不寒而栗——也许当他们飞到一半的时候,他就能升起屏障,把伊思卡拉格雷思切成两半。“那么……我们还是要进去吗?”
“嗯,进去。”鲁希尔德说。
“毫无疑问。”加兰说。
为了保险起见,萨斯基娅让一个刚重新成为她侍从的霜精灵等在远远超出屏障范围的地方。如果她被困在里面,而且其他通讯渠道都被切断了,他可以把这里发生的事告诉大家。
扎里皱着眉头,全神贯注地引导他们越过了那道门槛。
还活着?很好。
当他们朝着顶点的尖塔飞得更近时,身后依然没有出现屏障,也没有龙出来阻拦他们,萨斯基娅长舒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她又倒吸一口凉气,想起在电影或游戏里,往往就是在这种时候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于是她坐在那儿,不敢放松,等待着那不可避免的沉重打击降临。
流浪狗开始给她揉肩膀。她轻声笑了出来,说道:“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