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着叶耳的天选者大步向前,目光透过他苍白面具上的缝隙闪烁着。他挥舞着大剑,剑身劈开铠甲、血肉与石块,在纺锤城的城墙上砍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
弗雷吉冲进一间侧室,穿过相邻的通道,又回到走廊,出现在提亚赫林的身后。只要她能靠得足够近,把剑从他铠甲的缝隙中插进去,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但她觉得自己成功的机会不大。
虽说她潜行的技艺高超,可对方是天选者啊。而且是个极其强大的天选者,毕竟连宰相都死在了他手上。要是他察觉到她靠近,会像切肉一样把她砍碎的。不过,这可能是他们任何人击败这个敌人的唯一机会了。无数人献出了生命才为她换来这个机会,她必须抓住它。
弗雷吉在阴影中潜行,手中的利刃已准备就绪。当她离他只差两个矮人长度的距离时,她猛地扑了上去。
她那细长的剑深深地刺入他的腋窝——那是他铠甲上为数不多的弱点之一。他惊讶地闷哼一声,转身面向她。
她甚至都没看清那一击,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撞在她的腹部,把她肺里的空气都挤了出来,她整个人被甩到了墙上。黑暗渐渐笼罩了她。
等她再次恢复意识,回到现实世界时,她正仰头看着一张戴着面具的脸。
“你挺合适的,”提亚赫林说,“通常情况下,我们只把这份荣耀赐予我们的盟友,但看在你……明显的才能份上,我们可以破个例。”
他摘下面具,她能看到的只有他的眼睛,像两颗星星一样闪耀着。在那双眼眸背后,某种浩瀚而永恒的存在向她压来。
“杀了我,一了百了吧,你这个该死的混蛋!”她喘着粗气说道,“在我把剑插进你脑袋,把你的脑浆涂在墙上之前杀了我!”
“火气这么大!”这位天选者说,“我们也会利用这一点的。现在躺着别动,很快就好。”
一只苍白的手按在了她的额头上。他眼中那邪恶的存在开始渗入她的脑海。
“投降吧。”那个存在轻声说道。
她不屑于回应。就算死上一千次,她也不会向这个暴君或者他那些长着叶耳的走狗屈服分毫。
“你想把他们都杀光,不是吗?”她脑海中的那个声音说道,“投降吧,你就能随心所欲地杀人了。大地上将会流淌着阿尔瓦里的鲜血。他们的森林将会被烧毁。而你——你将站在堆积如山的尸骨上,享受胜利的荣耀。”
他为什么要说这些?长叶耳的家伙们可是暴君的宠儿啊。他绝不会允许她屠杀他们的。
“辛迪尔的阿尔瓦里是个失败的族群,”那个存在低语道,“他们很弱小,不值得我保护。你可以向他们复仇。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投降。”
这些话很有蛊惑性。要是他真的抛弃了那些长叶耳的家伙……
不。不不不!这是个诡计。而且就算不是诡计,这个暴君可比那些长叶耳的家伙更可憎。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抗争到最后一口气!
“如你所愿,”暴君说道,“如果你不投降,那你就会被抛弃。说实话,不管怎样,这都是你的命运。这样只是更快一些罢了。更快,而且……更浪费。弗雷吉的那股子狠劲会损失一些。不过对我的计划来说,剩下的也足够用了。”
提亚赫林的眼睛亮得比正午的太阳还要耀眼。
弗雷吉一声不吭——哪怕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和身体正被撕裂开来,她也不会让他得逞,不会让他得到这种满足感。
萨斯基娅透过烟雾缭绕的阴霾望去,朝着那横在山腰上、由破碎的骨头、银色金属和蓝色玻璃组成的形似龙的残骸走去。她朋友们昏迷不醒的身体躺在骨龙旁边的雪地里。身为天选者的巴尔德雷格站在他们身旁,弩已经上好弦,随时准备发射。
至于另一位天选者……她在哪儿呢?弗雷吉在哪儿呢?
她可能藏在任何地方,她身上笼罩着强大的魔法,这魔法不仅能让她隐身,甚至连萨斯基娅的神谕感知都察觉不到她。
所以,当空中出现一道光线,朝着她的腰部射来时,萨斯基娅并不感到惊讶。她等到那预示轨迹变成红色,便侧身一闪。有个东西从她身边飞过,噗的一声扎进了她身后的雪地里。
“你得拿出点更好的本事来呀。”萨斯基娅张开双臂,摆出经典的“放马过来吧”的姿势,“你想抓我?我就在这儿呢。不过,先提醒你一下,这是我最后一次不还手了。”
说话间,萨斯基娅的目光扫向了那把投掷匕首飞来的方向。果然,她的目光就是不想往那儿看,像是被什么力量驱使着要移开似的。她使出极大的意志力,强迫自己的目光稳住。她的脑袋嗡嗡作响,感觉随时都会吐出来。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生气地把眼泪眨掉。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她。
弗雷吉像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她那苍白、纤细的身形在白雪和残树的映衬下几乎难以分辨。她的头发没了,脸上戴着和他们之前遇到的那些完全被洗脑的天选者一样的瓷质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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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还活着?”萨斯基娅问道,“有人亲眼看到你被砍倒了呀。”
“是吗?”弗雷吉说,“我们不是来答疑解惑的,恶魔。我们只要求你做一件事:投降。投降的话,我们共同的朋友——还有那个鲛人姑娘——就能毫发无损地自由离开。”
“那我到底是要向谁投降呢?”萨斯基娅说,“我现在是在和弗雷吉、巴尔德雷格说话,还是在和阿贝利翁的两个傀儡说话呢?”
巴尔德雷格的脸抽搐了一下,“我很抱歉,凯撒托,可那是我的爱人啊!我不得不……”
听了他的话,又看到他脸上明显的痛苦神情,萨斯基娅心里涌起一阵怜悯。她都不用动用神谕视觉就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是怎样的了。在雷德格罗夫被烧毁时,弗雷吉来到他身边,给了他一个能与她重聚的机会。而他要做的就是像她一样成为一名天选者。在他看来,他的妻子死而复生了,为了能让她回到自己身边,他愿意做任何事——任何事。哪怕这意味着背叛他的朋友,站到他曾发誓要对抗的暴君那一边。
又或许弗雷吉根本就没给他多少选择的余地。萨斯基娅不清楚这其中的原理,但她自己收侍从的时候,既有自愿的,也有不情愿的情况。
不管怎样,现在他也成了天选者——不过显然还没像弗雷吉那样完全迷失自我。他的眼睛比以前更苍白了,但他没戴面具,头发也还在。不管是什么过程剥夺了天选者的个性,将他们塑造成符合主人形象的样子,在他身上这个过程还没完成。
如果他内心深处还残留着足够多的巴尔德雷格的意识,会为背叛她而感到懊悔,那也许他还能被拯救。也许他和阿贝利翁之间的联系可以被切断。希望很渺茫,但这是她仅有的希望了。当然,他表面上的痛苦也可能是装出来的。萨斯基娅的神谕探真感知并没有给她任何提示——显然这能力对天选者不起作用。不过,以防万一,最好还是不要一开始就激怒他。
“没关系的,巴尔德雷格,”她说,“你也是迫不得已。我理解。”
弗雷吉看着雪地里那些昏迷的人,“那你最好理解一下,如果不投降,我们会对他们做什么。”
“哦,我非常理解,”萨斯基娅说,“但问题是,你真觉得我会蠢到在朋友还被你们当人质的情况下就投降吗?一旦我落到你们手里,而你们觉得他们没用了,就会立刻割开他们的喉咙。”
“他们也是我们的朋友啊,凯撒托,”巴尔德雷格说,“我们不会伤害他们的,除非……”
“好吧,就算我相信你还在乎克维尔德和流浪狗,”萨斯基娅说,“那扎莉呢?你跟她都不熟啊,巴尔德雷格,而且弗雷吉唯一一次见到她,还想杀了她呢。”萨斯基娅都懒得提她其实也不相信弗雷吉不会杀了另外两人这件事。
“也许我们该放了那个鲛人,”巴尔德雷格说,“以此表示我们的诚意。”
弗雷吉戴着面具的脸转向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嗯,放了她吧。”说着,她朝扎莉走去。
萨斯基娅的后脖颈一阵发麻。她说话的语气有点不对劲……
萨斯基娅向前迈了一步,“呃……还是别了。”
他们俩都转头看向她。弗雷吉原本已经在拔剑了,这时又把剑插回了剑鞘。
“我对这种邪恶的套路还算有点了解,”萨斯基娅说,“你说‘放了她’,其实是想说‘杀了她’,对吧?”
这位天选者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也许吧。”
就这一点几乎证实了萨斯基娅对她的判断,好像她之前在新英格洛玛的所作所为还不够证明似的。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生物已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弗雷吉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别的什么东西占据了她的身体,杀死了原来的弗雷吉。鲁希尔德虽然是不死之身,但她可比这个……东西要有生气多了。这个空洞的躯壳,被她那看不见的主人操控着,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当初弗雷吉在梦里和鲁希尔德告别,并不是因为她的身体被杀了,而是因为她的灵魂被抽离了,被丢弃了,好为……别的什么东西腾出位置。
巴尔德雷格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一脸震惊地盯着弗雷吉,“你……什么?我还以为我们说好了——”
“哦,拜托,巴尔德雷格!”萨斯基娅说,“这根本就不是弗雷吉!”而且你,很有可能,也已经不是原来的巴尔德雷格了,她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巴尔德雷格朝她皱起眉头,“我觉得我还是认识自己的伴侣的。她可能是……有点变化了……”
萨斯基娅忍住没翻白眼。她知道跟他说不通了。她又转向另一位天选者。为了方便,她还是称呼她为弗雷吉,尽管她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你想杀一个你觉得我不太在乎的人质,就为了证明你是认真的。你觉得要是这么做了,我就会变成一个哭哭啼啼的可怜虫,求你别伤害其他人——那些我真正在乎的人。‘只要你不伤害他们,我什么都愿意做!’你觉得我会这么说,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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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对呀,”弗雷吉说。萨斯基娅敢发誓,她在面具下挑了挑眉毛。
“嗯,这个预想有个致命的漏洞,”萨斯基娅说,“你不知道的是,扎莉和克维尔德、流浪狗一样,都是我的朋友。你觉得就因为她是鲛人,或者因为我认识她的时间不长,她对我来说就没那么重要了?用另一个朋友的话说,这简直是胡扯。
“而且我要告诉你,来这儿之前我发过誓:要是你们伤了他们一根头发,那我就当他们都已经死了。要是那样的话,我就没什么可失去的了。你们就别想着谈什么交易了,还有你们的命,以及你们那宝贝阿尔博德斯的命,都别想要了。从那一刻起,我会倾尽所有——包括我自己——来消灭你们。”
“那我们就陷入僵局了,”弗雷吉说,“如果你不相信我们会放你朋友一条生路”——萨斯基娅注意到她已经不再假装把他们称作“我们的朋友”了——“那没什么好谈的了。我们干脆杀了他们,然后开战吧。”
“别急,”萨斯基娅说,“我确实不相信你们会放我朋友活着离开。但我相信巴尔德雷格。”我对他的信任也就比我能把他扔多远多那么一点点,但总比信任你强。“那这样吧,你这次真的放扎莉走怎么样?你站在这儿,让巴尔德雷格把我知道他背包里有的解药给他们用上。等这事办完了,咱们再谈投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