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波旬究竟意欲何为?种种疑虑涌上心头,龙王却无有半点踌躇,身形骤然前冲,双手拖起大刀,开声吐气,正待一挥而出,眼前忽然一花,正阳门星光迷离,层层漾开,一面如满月的少年郎缓步而出,淡淡看了他一眼。
无须言语,心证即知,瑶池醴泉来投,七处仙界连为一体,帝子终于腾出手,迈出正阳宫。龙王去势为之一滞,顷刻间锐气尽失,刀身一横,转攻为守。
星光如潮水往复,六欲天诸天众苦苦支撑,燕南征与李老君顿生退意,心念才起,帝子伸手一指,阳钧炉破空飞起,口下足上,以雷霆万钧之势砸向龙王。
龙王身经百战,凛然无惧,任凭你千般神通,万般手段,他只以一刀挥去,遇佛杀佛,遇神屠神。刀身斑驳锈迹骤然亮起,龙王如流星一般逆斩而去,不想阳钧炉张开炉内洞天,一声雷鸣,将他连人带刀凭空收去。
帝子朝五明宫主魏十七一招手,兽纹臂甲宝光明灭,五明仙界张开一隙,一条雷蛟飞将出来,落在阳钧炉上,火眼中开,雷火蜂拥而入,以八龙阳钧锁之神通,将龙王困住。
李老君执掌兜率宫,悠悠数万载,不知花费了多少心力祭炼此炉,却总差了分毫,迟迟未能练成“八龙阳钧锁”,不想帝子甫一现身,阳钧炉便即易主,轻而易举将龙王锁于炉内,一时半刻脱不开身,这等神通,这等手段,他若再懵懵懂懂,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这哪里是什么帝子,分明就是天帝瞒天过海,卷土重来,点亮紫微帝星,收拢仙界,重立天庭……什么天机所示,什么佛法当兴,道法当灭,分明是一场笑话……可恨,可叹,燕南征与他受了如来蛊惑,到头来,反成一双跳梁小丑!
李老君心中凄凉,扭头向弥罗宫主望去,却见燕南征僵立于虚空,心灰意懒,发丝斑白,眼角眉梢满是皱纹,短短片刻,便苍老了许多。
他下意识道:“燕道友这是……”
燕南征长叹一声,涩然道:“大角命星,被生生夺去,帝子……哪里是什么帝子……分明是天帝再世……”
一个在天帝眼皮底下催动命星,一个在天帝眼皮底下祭出阳钧炉,无异于自蹈死路,燕南征与李老君千算万算,都没猜到帝子的根脚,败而后成,破而后立,置于死地而后生,天帝不惜舍弃大好基业,孤身涉险,以此扭转天机,抗拒天命!
佛法是否当兴,道法是否当灭,尚不得而知,但这一战,变生不测,一败涂地,却是铁板上钉钉,无可挽回,天帝忍了这许久,岂容他们轻易逃脱?果不其然,帝子以阳钧炉困住龙王,旋即对二人下手,衣袖轻拂,天机台轰然浮现,挟一境之力将二人镇住,紫微星星力下垂,激得七根铜柱嗡嗡作响,雷声隆隆不绝,将弥罗宫主燕南征、兜率宫主李老君囚于胜境内,再不得兴风作浪。
帝子甫一现身,举手投足间,镇下龙王、燕南征、李老君三人,仿似不值一提的小事,略略偏过头,目光落在帝朝华身上。寒意从心底泛起,帝朝华觉得自己裸一丝不挂,被帝子一眼看穿,什么都藏不住,一时间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魔女离暗埋下的一招暗棋,无足轻重,无关大局,听由五明宫主处置即可,帝子并未为难她,举步向前行去,气机引动紫微星,星光席卷如潮。
夜叉王迦楼罗王见大势已去,只得率残兵败将掉头退去,帝子视若无睹,并无阻拦之意,之前龙王若非直取正阳门,燕、李二人若非执掌仙界,小虾小蟹三只,本不值得他出手。正阳五宫诸殿真仙一鼓作气将来敌击退,驱使大殿趁胜追击,直追到星光黯淡,帝星不可及之处。
魏十七将赤铜铸恨棍一横,云浆、广恒二殿真仙不约而同驻足听命,曹木棉时刻留意他一举一动,此刻见五明宫主不再追击,急忙举起右掌,暗示诸殿莫要自行其是。这一场激战,六欲天死伤惨重,弃下法宝丹药无数,正阳诸宫虽有折损,终究得了不少好处,只要局势不起反复,可以算得上的大获全胜。
六欲天诸天众摆脱星光侵袭,周身一轻,跌落谷底的气势渐渐回升,夜叉王目光森然,回头望了魏十七一眼,稍一犹豫,喝令族人徐徐退下。迦楼罗王见他不欲再战,心中暗暗叹息,合二人之力,未必没有胜机,但夜叉王摆明了不愿再战,她孤掌难鸣,只得饮恨而去。
梅真人立于魏十七身旁,静静观望片刻,轻声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到此为止吧。”
魏十七微微颔首,“不错,穷寇莫追,到此为止。”
他背负双手,目送夜叉王迦楼罗王远去,伫立于虚空之中,久久不动,毫无返身驰援正阳门之意。梅真人微一忖度,猜到了他的心思,三十三天外诸宫、六欲天诸天众俱已败退,正阳门外,尚有忉利天天主帝释天,兜率天天主跋提神,四王天天主持国、增长、广目、多闻四天王,莫说他们这些天庭走卒,便是一向高高在上的诸位宫主,亦没有插手的余地,与其以卵击石,不如留驻于此,静观其变。
曹木棉、崔华阳、闻南塘、谢东阁四位宫主心照不宣,各自收拢诸殿,一一清点折损,赐下丹药疗治伤势,刀光剑影黯淡,鼓角铮鸣远去,四下里一片沉寂,气氛凝重,仿似酝酿着什么莫大的危机。
静静等了百余息,魏十七忽然心血来潮,神情微微一动,将视线投向遥不可及的正阳门,十恶凶星血光萌动,辅佐紫微帝星,一正一辅,相互辉映。过了片刻,魏十七道:“金母殿主落败,持国、增长、广目、多闻业已回到现世,与帝子对峙。”
梅真人心念数转,下意识道:“忉利、兜率二位天主……”才说了半句,便嘎然而止。
丹田之内气运暴涨,魏十七心有所感,徐徐道:“彼辈不足为惧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