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一别,时光冉冉又是三个月过去,后院来了一批又一批人,有些还是异国的面孔。
又是夜。
陆洪拎着箱子进屋后不过半个钟就传来一阵女人凄厉的惨叫,后半夜府里的大夫一直忙乎给将军夫人缠木板。
水西谣骨折了。
从这日起,连续三天,每当陆洪进屋不到片刻,屋内就会传出惨叫声,陆洪不敢继续碰她此后再也没进过她的屋。
清晨水西谣睁开眼,在下人的伺候下简单洗漱又把所有人打发走,这才一点点给自己上妆。
明明腿骨折了,手臂也断了,可她每一日都要给自己上妆,她不知道哪天就是最后一天,她想走的时候至少体面一点。
从身体频繁骨折开始,她就去信给董倩,画面快速流转,正是董倩来看她。
“谣儿,我寻到师傅了,虽然他治不了你的病,但他....有一个办法能让你走的体面些。”
易容成粗狂男子的董倩,此刻正坐在水西谣对面,她一边说话一边揭去面具,可话没说完眼眶就红了。
她寻找师父半年多,终于找到了对方,可她并没有得到好消息,反而得知骨病患者一两年之内就会必死的结局。
师傅曾刨开他们的尸体看过,骨病是骨上长了肉瘤,哪怕生前有人想要把腿或是手臂砍断保全性命,可肉瘤还会再其他地方生长,直到最后人被活活痛死被折磨死,骨病无药可医。
“什么办法?”
水西谣习惯性露出温和的笑容。
“师父去岭南一带游历,曾收集过一些毒虫”想到那个东西,董倩语气也有些干涩,更多的是心疼,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说道:“有一种生长在墓地的虫,它们的唾液能腐蚀骨头,它们专吃尸骨。”
“师父说把虫放在病灶处,就能吞噬掉病灶,但那样太疼。”董倩担心她害怕,赶紧掀开了竹筒,给她看里面的泛着浑浊青色的黏液,吸了吸鼻子故作调皮的笑道:“谣儿别怕,我研究两个月,把那些虫唾液收集了起来,这样你用着好受些。”
没比水西谣大几岁的女孩,笑着端举竹筒,丝毫不提这几个月她为了这一罐东西受了多少伤,熬了多少个日夜,可随着她的动作,水西谣却清楚地看到那双手缠满了布条,缝隙里是一个个被腐蚀后变得焦黑凹陷下去的小洞。
她的笑容渐渐消失,眼泪一颗颗落了下来。
这不是药,这只是为了能让她留个体面的尸体弄来的东西,她甚至没有过多询问只是出嫁前曾念叨过一句罢了,她心里清楚死后哪管得了身后事,到时候白布一盖入土便为安,可董倩却了她为此费尽周折,她心下感动更多的愧疚。
有些恩情她这辈子都无力回报,无论是舅舅还是董倩,她一直都在麻烦他们。
董倩见她抓着自己的手落泪,又细细打量一番她叹了口气道:“谣儿别哭了,我这伤个把星期就好有什么可心疼的,倒是你瞧着不太好,现在后悔也不晚,我可以把你带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安静地方,在那走完最后一程。”
水西谣擦了擦泪,抬头看着面前神色阴沉的董倩,沉默片刻后终是把她心底的秘密说了出来:“倩儿姐姐,我不走,我想死后就在这千姬国,我怕走了死后找不到来时的路,我.....我喜欢的人在这。”
“你知道吗?他是个很漂亮的男子,我最喜欢他的长发还有他的眼睛,每每对视都叫我移不开眼....”
说起心底的那个人,水西谣脸上挂着的泪都透着愉悦的光,她凑在董倩耳旁念着女儿家的小心事,眼睛里亮晶晶的闪着光,一举一动都带着灵动,完全没了平日在府里麻木苦愁的神色,只是若细细观察会发现,她的眼睛早就布满了疲惫和病痛,衬得她此时的鲜活模样生动到叫人心生惧意。
“谣儿慢点说,慢点不急。”
董倩悄无声息摸着她的脉搏,一边安抚一边倾听,心头紧绷成一根弦生怕看到面前的女孩下一秒就承受不住。
止痛丸能止痛,却不能完全消除她的痛感,而且新带来的止痛丸药效又加强了,比起癔症还多了一个症状,若是水西谣的情绪波动过大会出现过于兴奋导致昏厥的症状。
但董倩没办法改变这种副作用,副作用越大,谣儿疼的就越轻。
“呵呵,只是想到他我就有些情难自抑.....”水西谣缓了几口气后,这才疲惫的继续道:“日后想起谣儿的这些话,倩儿姐姐你可莫要笑话我啊。”
来这世间太短了,爱也太短,她从未想过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可她又不想就一个人抱着这份爱孤独的离开,许是感受到自己大限将至,曾经深藏心底的秘密,就这么诉说给了另一个人听。
此时的水西谣想着,至少有一个人知道她不只是来过,她也曾拖着满身病痛,在短暂的生命里深深爱过。
“你说,人死后真的会变成星辰吗?天太高了,我怕我够不着他.....”水西谣又缓了几口气,声音越来越疲惫的继续说着:“若是可以,我想化作风雨化作泥土,就这样留在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