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仲舒突然伸手,正色道:“卫皇后,有些话,请不要说,也不要讲。”
“当然,最好也不要去想。”
老贼举起茶碗,遥对卫子夫示意一下,便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并且,还将里面的茶叶都用手指捏出来,塞入嘴中细细品嚼几个呼吸,直接吞入腹中。
他用袍袖擦拭一下毛茸茸、湿淋淋的嘴巴,长吐一口气:“卫皇后,老夫答应,在太子一事上,今后不骂他、不议论他,我也会约束门下弟子,尽量与太子为善,不去刻意针对他,如何?”
卫子夫大喜。
这妇人站起身来,十分郑重的敛衽一礼:“多谢董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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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仲舒淡淡道:“要谢,就谢你卫皇后的弟弟,大将军、大司马卫青吧。”
“对了,其实,更应该感谢的,是南宫公主殿下。”
“还有……长宁侯。”
老贼这几句话说完,便没有继续留下说话的兴致,站起身来,对着卫子夫拱拱手:“此间事了,卫皇后,老夫告退了。”
卫子夫却侧头问一句:“董公所说的长宁侯,莫不是我弟弟卫青与平阳公主的那个义子?对了,他叫什么来着……杨川?”
董仲舒面无表情的拱手道:“卫皇后记忆不错,的确叫杨川。”
卫子夫微微点头,便不再说话,而是默默端起了茶碗……
……
出了那一间石头小屋,董仲舒来到外面的七八亩方塘边,沿着那一条镶嵌了鹅卵石的蜿蜒小道,漫步而行,两道浓厚而长的眉毛,都要皱在一起了。
对于这位卫皇后,老贼向来还算尊重。
只不过,此番在‘天府人间’的这一次见面,卫子夫给董仲舒的感觉却多少有些差强人意;甚至,可以说有些失望。
天下风云变幻,大汉朝野上下,多少人、多少事,你一个当皇后的就算不能干政,为了膝下的太子,伱也该多少了解一些;这特娘的整日间憋在深宫里,相交者无非是宫人、宫女、皇帝和自家的几个亲戚,等若是被皇帝关在笼中的一只鸟雀。
而一名称职的太子,需要面对的却是这天下的未来……
“董公,为何闷闷不乐?”
突然,卓氏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笑吟吟的瞅着董仲舒:“公主殿下要请董公喝一碗清水,不知董公可否赏光,故而,让卓氏提前问一句。”
董仲舒微微点头:“这天底下,能随时随地召老夫觐见者不足三五之数,除了皇帝,南宫公主殿下也算一位。”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另外一间石头小屋。
“董公闷闷不乐,可是为了卫皇后、太子刘据之事?”
刚一进门,也无需寒暄、客套,南宫公主两只空洞眼眶直直对着董仲舒,很认真的问道:“你不愿意,大可直接拒绝她,读书人也有读书人的规矩和底线,卫子夫找我哭诉,说自从刘据被立为太子储君后,皇帝却从此很少去她的长乐宫,也没有给刘据寻访几位天下一等一的大读书人当老师,故而,本宫便安排了这一次见面。”
南宫公主一口气将事情的原委说完,自然是坦坦荡荡,竟无半分要隐瞒的意思。
最后,还笑着说一句:“董公,其实本宫给太子推举的老师,第一个人,并非你董仲舒。”
董仲舒苦笑:“公主殿下是对的,长宁侯杨川的确更适合给太子当老师。”
“他的算术之学冠绝天下,再加上那几名小师娘的农桑稼穑之学、牛羊牲口养殖之学和他杨家厨房的那一口饭食,这天底下,无人能及也。”
南宫公主的脸色渐渐舒缓了。
她有些随意的坐在一只蒲团上,面前小桌上,摆放着几样极精致的瓷器,却是那种在杨川家都算极品的好东西,如今,却只是用来装炒豆子、甜点和水果。
“董公这话,本宫最喜欢听。”
南宫公主摸索着抓了一把炒豆子,伸手递向董仲舒:“董公今年六十五岁,牙齿怎么样?这是杨川家炒的,硬是硬得很,但含在嘴里慢慢品嚼,却另有一番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