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的眼眶儿有些红肿,面色憔悴,叹了一口气,“你父亲让人把你琮三叔带过来,跪在这院子里,等你父亲好了,再发落!“
贾蓉一听,这难度太大了,昨日,父亲醒来就寻过琮三叔一次,结果怎样,还不是被琏二叔给糊弄过去了。
哪怕父亲好生生的,亲自去要人,西府那边都未必会轻易交人,更别说如今,父亲还在床上躺着,靠他,有这么大的脸面吗?
如今,人家是有了官身的人了。
纵然族里要发作他,总得有个理由,难道说,父亲要将他出族,寻人厮打他,结果,他反抗的时候,一脚将父亲的囊给踢坏了?
若再论起理由,这场怨结得也是太冤了些,为的是金荣家的小子,原以为,与隔壁大老爷一说,惩治贾琮这么一个庶孽是再容易不过的事,谁知,阴沟里竟然翻了船,闹到现在不可开交的地步。
贾蓉少不得请贾蔷来商量,贾蔷昨日是亲眼见到贾琏维护贾琮,听说老爷醒来,赶紧让他走的,此时,不由得为难道,“老爷这伤,也不能堂而皇之地去说!”
贾蓉笑着拍了贾蔷的肩,“你小子说说,老爷这样,你是乐还是悲?”
贾蔷垂下眼帘,遮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蓉大哥说笑了,弟从小父母双亡,叔父对我恩重如山,叔父如今被人伤成这样,弟恨无能,不能帮叔父报仇,已是良心不安,觉得自己猪狗不如了!”
贾蓉见四周无人,笑了一下,“当着我的面,你也不必说这些虚情假意了,我知道父亲素日逼迫于你。可也不怪父亲,你生得如此好,只比隔壁琮三叔稍微差一些。若琮三叔不是这般刚烈,我前儿还听父亲说,一定要拆了他的反骨,收拾得他妥妥帖帖,若那样,你岂不是就解放出来了?”
贾蔷倒抽了了一口凉气,敷衍一笑,“那敢情是好,可琮三叔年纪小了一些,人家如今又是官身了。”
“官身又如何,区区一个从九品,再说了,这族里的事,还不是我父亲说了算。”
贾蔷不肯多谈这些话,他是知道,贾珍是有多变态,只恨自己在族里无依无靠,不得不雌伏其下,任其凌辱过活。
“还是先去西府那边,请示老太太看看吧!”
荣庆堂里,贾琏一大早便来了。
老太太依旧歪在罗汉床上,一左一右坐着两个儿子,地下站着贾琏,女眷们一个都不在。
因老太太年岁大了,贾珍又是她孙子辈的,贾琏便并不避讳地将贾珍的情况说了,“昨日,孙儿拿了老爷的名帖请了太医院的正堂王君效来瞧过了,也是一样的话,说是伤着了根本,将来怕是不能复原了。”
老太太一听,倒抽了一口凉气,两道眉皱得连在一块儿,分不开了,“怎地如此,这混账东西,到底跟他姨娘学了些什么知书守礼,惹出这样大的祸事来。他以为谁能帮他收场?他人呢?”
贾赦幸灾乐祸道,“昨日宫里来了圣旨,这不,一大早,就进宫去了,今日是走马上任呢!”
当时的情况,贾政亲眼所见,何等危急?贾珍并没有想过要给贾琮活路,若哪个小厮下手重一点,那样大的孩子,许就没命了。
那孩子,当时也是出于不得已,想要冲出重围,才冲撞了贾珍。
“母亲,宫中圣旨,他今日也不得不进宫伴读。在宫里当差,比不得外头衙门,若第一天上学就告假,对宫里贵人实乃不敬。”
“他这当的是什么差?说出去不怕人笑话,一个从九品,以为穿在身上的是龙袍?”贾赦不以为然,素来也瞧不起他这个弟弟,总觉得,他假仁假义,惯会讨长辈们欢心。“
“大兄,慎言!”贾政起身行礼道。
贾赦别过了脸,不以为然。
贾母见两个儿子对掐起来,心里越发烦躁,“若是有什么好药,咱们这边也帮忙买了来,只要能吃好,别的都不计较。”
贾琏道,“孙儿也问过了,任什么好药,合两府之力也没有吃不起的,可他说,这地儿与别的地儿不同,伤了就是伤了,再难有愈合的可能。好在,珍大哥如今年纪大了,好好将养,好全乎了,若是能够有所节制,倒也不会有别的不好。“
伤了一个,还有另一个,子嗣上虽然有妨碍,可这么多年,东府那边也没有添丁进口了,难不成,指望这年纪了,还能生下一儿半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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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觉得,并没有多大的事儿,但贾珍这个族长的脸上肯定过不去,后面还有的是官司。
贾母满眼里都是厌恶,“偏这个时候!若是闹将出去,叫外头的人怎么看咱们的笑话?”
贾琏低下了头,如今贾家瞧着巍巍赫赫,在京都里,人提起,都说一门两国公,如何如何了不得。唯有他这个一直在外头跑,处理庶务的知道,也不过是个空架子,贾家所剩的,只剩一点点余荫。
若两府能够合起来,外头人还会看重忌惮几分,若真起了罅隙,外头打将进来,怕是这架子都撑不住了。
太上皇虽还在,也是上了春秋,他们这些老牌的勋贵还能依靠两分,可自己内里乱起来,怕是皇上喜闻乐见,到时候,太上皇都保不住他们了。
这是东西两府掌家的人都心知肚明的事,若贾琮没有这个官身,哪怕今日,他是夏进的徒弟,有忠顺王府当靠山,今日,老太太都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交出去。
但此时,老太太是真的为难了,谁敢与皇权抗衡?昨日才封了从九品的官身,今日就被族里打杀了?
有什么,是不能往宫里禀报,由皇上来当家做主的?
贾蓉和贾蔷前来的消息,被禀报了进来,老太太略一沉思,让人请进来,行过礼后,贾蓉说明了来意。
“请老祖宗体谅父亲则个,父亲的伤势,想必琏二叔已经说过了。不说疼得多难受,这实乃是奇耻大辱,父亲也深恨琮三叔小小年纪,行事如此歹毒,怕如今不好好规正,将来做出祸家败族的大事来,阖族岂不是都要跟着遭殃?”
“这些道理,我岂有不懂的?”
贾蓉忙磕头道,“重孙子不会说话,冒犯了老祖宗,请老祖宗惩罚!”
“你起来吧,你小小年纪,说的都有道理。只是,这件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做主的了,贾琮那个祸根,昨日被皇上下圣旨封了从九品的官身,若不是这样,还要你二人这一大早登门,昨日你琏二叔就拿了人,送过去了。”
老太太语气决绝,贾政听得心头一震,顿时生出一些哀痛与惋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