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缓缓地转过身,目光先是落在那紧紧抓着自己衣服的手上,随后慢慢抬起头,望向这只手的主人。
他的眼神里充满关切与担忧,用轻柔得仿佛能吹走一片羽毛的声音说道:“我这就去让人宣太医过来瞧瞧,不会有事的啊,别害怕。”
然而,萧曼却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的动作显得有些无力。他的语气缓慢而虚弱,像是每一个字都要花费极大的力气才能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艰难地回应道:“我真的没事。”
尽管听到萧曼这样说,但江文心中依旧十分不放心。他紧皱着眉头,再次追问了一句:“真的没事吗?可不要逞强瞒着我。”
这时,萧晏微微地点了点头,他的声音异常沙哑,说话也不再像往日那般流畅,而是磕磕绊绊地道:“嗯,过一会儿......应该就会好了。”
看到萧晏如此坚持,江文也只好暂时相信他所说的话。但他还是不忘叮嘱道:“好,如果之后身体还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马上告诉我,千万不可硬撑着。”
萧晏应了一声,轻轻的“嗯”字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江文缓缓地抬起手,轻柔地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揉,仿佛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一般,语气温柔地说道:“别胡思乱想啦,无论如何,只要你是萧晏,那便永远都会是我的弟弟。我对你的心啊,就如同这亘古不变的山川大地,始终如一。不管今日之事如何发展,都绝不会有半分更改。”话音刚落,他便转身朝着罗汉榻的另一侧走去,步履轻盈而稳健。
待走到椅子旁时,江文轻轻坐下,动作优雅得宛如一幅优美的画卷。紧接着,他伸手拿起茶壶,小心翼翼地将壶嘴对准萧晏面前的茶杯,一缕缕清澈透明的茶水如银线般倾泻而下,直至杯中的水面与杯口平齐方才停下。
此时的萧晏,眼神中带着些许诧异,直直地望着江文,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结结巴巴地开口问道:“您……真的不讨厌我吗?”
江文微微一怔,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随即反问道:“我为何要讨厌你呢?难道是你主动去抢夺‘萧晏’这个身份的不成?”
萧晏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当然不是!”
“难道真的是你蓄意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妄图借此获取更多的利益不成?倘若真是如此,那么刚才你定然不会将事情的真相和盘托出,而且在过去这么长的时间里,你恐怕也会毫不迟疑地欣然接纳我赋予你的皇权……因此,事实并非如我所想那般,对吧?”江文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之人,言辞犀利却又带着一丝期许。
“对。”那人简短地应道,神色间看不出丝毫波澜。
只见江文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紧接着再次发问道:“既然如此,那我究竟为什么要厌恶于你呢?仅仅是由于你并非我一母同胞的亲生弟弟么?”
江文的这个问题犹如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萧晏的心坎之上,让他瞬间愣在了原地,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就这样,萧晏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缓缓开口反问道:“然而,我毕竟是以他的身份足足享用了长达二十五年之久原本并不属于我的荣华富贵、滔天权势以及众人的尊崇,难道这还不足以让人感到憎恶吗?”
听到这话,江文却是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轻声说道:“这世间之事,又有谁能真正知晓你到底是不是‘他’呢?他人真心诚意给予你的东西,并不会因为你的身份有所变化而改变其本来所具有的性质与蕴含的意义。至于母后那边,一定要把事情瞒好了绝对不能让她知道。这事你无需为此忧心忡忡,我会解决。”
“如今最为关键的问题在于,我们应当采取何种办法才能顺利寻得那个人的下落。”
他方才还在感慨江文前面说的那句话,却被他后面的两句话说得愣了一下。
“额……母后知、知、知……而且他已经……”萧晏结结巴巴地说着,眼神游离不定,不敢与面前的人对视。然而,他的话语还未完全吐露出来,江文却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紧盯着他。
“你同她说了?”江文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紧接着又开口训斥道:“你怎么如此糊涂!难道你不知道她可能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消息吗?”话音未落,江文已霍然起身,双手撑着桌子,伸出右手作势就要朝萧晏挥去。
见此情景,萧昌吓得连忙抱住自己的脑袋,口中忙不迭地喊道:“不是不是不是,我没和母后说过这件事!绝对没有!”他一边喊着,身体一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缩。
听到萧晏这番急切的否认之词,江文稍稍犹豫了一下,缓缓将手收了回来,然后重新坐回到榻上。他的脸色依旧阴沉,但至少不再像刚才那般怒不可遏,似乎暂时相信了萧晏的说辞,也不再吓唬他了。
其实,若真论起身手,江文绝非萧晏的对手。虽说江文自身的武功也算不错,可萧晏却是自幼习武,且常年征战沙场,历经无数次生死搏杀。这些年在血雨腥风中积累下来的经验和磨练出的技艺,让他的实力远胜江文。
即便江文使出全力去击打萧晏,恐怕也难以对其造成太大伤害,更何况方才那几下只是做做样子,并未用多大力气。但不知为何,只要面对江文扬起的手掌,萧晏总是会下意识地想要躲闪逃避。
或许,这便是兄弟之间特殊情感所带来的本能反应吧。
……血脉压制啊。
就像江文所说的那样,萧晏不怕父亲母亲生气,却唯独害怕面前这个比他大了有二十多岁,年龄都能当他爹的长兄。这也许是自小和他亲近的缘故,毕竟古人云:长兄如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