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阿花还很小,那时候的窿山悬崖在她的眼里高得像是连接着地狱,一眼望不到底。
她们脚下都是荆棘,一落脚那些木刺就深深扎进肉里。
更何况还要攀着悬崖一次次上下取水,那木桶很小,一次大概只能取四五斤水,底部还被钻了几个小洞。
一边走,一边滴水往地上漏。
他们攀着悬崖上来的时候,桶里的水通常只能剩下一半,再走到神庙,桶里的水只能剩下三分之一。
幸好那时候是冬天,太冷了,所以脚上的疼痛也带着一些麻木,并不是太难熬。
就这样,那片悬崖上渐渐被带着血迹的小脚印,印上一朵朵的印记。
脚印越来越多,日子越来越长,远远看去像是一条蜿蜒曲折的路。
五个小伙伴白天咬着牙一边哭一边背着水往神庙走,晚上就回到老拐婆那里上草药。
老拐婆将草药捣成黑乎乎的药汁,敷在他们的脚上,本来麻木的脚就会开始剧痛。
阿花时常在半夜里疼醒,抱着脚丫子哭,后悔自己当时在山神脚上窝尿。
最严重的时候,阿花能清楚地看见自己血肉模糊的脚掌间那硬邦邦的骨头。
阿爸说,有疼痛,是好事……
他们就这样背水整整一个多月,积雪逐渐消融,悬崖上的野草抽出新芽……
春天来得无声无息,可是草木盛开的嗡鸣却能让整个山林都震撼。
他们从山崖边走向山神庙的路线上,因为鲜血和水的日日浇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出了第一朵花,然后越来越多……直到某天,她后知后觉的发现常走的小路上长满了鲜花。
那条路就像是一条在水波倒影里曲着的彩虹。
像是一条缎带连接着村子和山神庙。
山神身上的颜色被擦干净了,墙上的灰尘的苔藓清理干净了,漏雨的草棚被铺上新的干草,她的脚掌好了又烂,烂了又好。
上下窿山的悬崖从一开始的深不可测到如履平地,她们脱掉了荆棘做的鞋子之后,能比山猴子攀爬更厉害……
某一天,老拐婆站在山神庙的门口,站在那条开满鲜花的路径尽头说道。
“山神为你们赐予了彩虹桥,祂已经原谅你们了。”
阿花这才能放下背上的木桶和脚下的荆棘鞋子。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摸着自己的后背,她的整个后背的脚后跟,都是密密麻麻的愈合之后又撕裂的疤痕。
也是从那时候,她知道,亵渎神灵,是有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