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椿目光落在那少年脸上,整个如遭雷击,表情一片空白,身子下意识地往谢钰身后藏了藏。
伴随着羊羔的咩咩惨叫声,一道活炙羊很快做好,烤羊的香味儿很快飘满了整个阁楼。凭良心说,这道菜的做法真是残忍又诡异,且烹制出来未见得就比寻常烤肉好吃,毛发不一定能脱落干净,内脏也未见得能烤熟,偏权贵都认为这种烹饪方法能保障食材原味,活吃之道大兴,饶有兴致地等着笼中羊羔被一点点烤熟。
沈椿自己杀过鸡宰过猪的,本来也不害怕杀生,但一刀了结和这种当众虐杀区别可大了,她目光扫过陈元轶含笑的脸,只觉得恶心又反胃。
等羊羔彻底烹熟,陈元轶削下几片羊后腿上的肉,亲手奉与代王。
代王却指了指谢钰夫妇,笑道:“贵客先用。”
陈元轶转脸看过来,目光落到沈椿身上的时候,极细微地停顿了下,唇角浅浅勾出一个略带了然的笑意。
这也只是片刻的功夫,他便装作全然不识,把还带着血丝的羊肉分成两碟奉上:“请谢府尹和夫人请用。”
他若有似无地瞟了眼沈椿,似乎好心叮嘱:“炙羊肉冷了有股子膻味,可趁热试试。”
他一靠近,沈椿就本能地挺直了脊背,全身上下每根汗毛都在拒绝着他的靠近。
似乎看出她的怯意,陈元轶唇角扬起,把漆盘往她面前推了推,状似恭敬:“夫人可是怕腥膻?可蘸些料水试试。”
“我不吃。”
一字一字的,沈椿双手握拳,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想吃。”
这里不是三水镇,她也不是那个什么任人揉捏的小丫鬟了,她才不要一辈子活在陈元轶带给她的阴影里。
代王在上首眯起眼笑了下:“谢夫人就这般不给本王面子?”
长安权贵沈椿认识得不多,但也知道代王是皇帝的亲弟弟,他一说话,沈椿明显紧张起来,担心自己给谢钰捅了篓子。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补救,谢钰已在身畔接过话,不疾不徐地道:“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内子心存仁善,不忍食之。”
他略一拱手,风度翩然:“还望王爷见谅。”
这话不光点出代王的不仁之举,还赞沈椿是君子风度,令代王脸上咄咄逼人的笑意都淡了点,扯了扯嘴角:“谢大人说得在理,是本王欠考虑了。”
谢钰轻飘飘一句话弹压了代王气焰,接下来的席面吃得十分安生,沈椿来之前还担心自己又出什么岔子,没想到开席之后,不光没人挑她的错处,反倒是有不少贵妇贵女轮番上来搭讪奉承——她在沈家的时候都没这待遇,让她还有些不大适应。
等席面接近尾声,代王出言留下了谢钰,似乎有话要问他,谢钰示意沈椿先行回去。
宾客入王府不准带太多下人,君怜说自己身子不适,寻地方方便了,便由王府的一个侍婢给沈椿带路,沈椿跟她走了没出两步,就见陈元轶身影立在垂花门前,手持一把玉骨折扇,倒真有点风流公子的做派。
沈椿顿觉不妙,张嘴就想喊人。
陈元轶却摆了摆手,笑:“别这么紧张,你如今是谢府夫人,这又是在王府里,我一小小长史,能拿你怎么样?”
他说完着意停顿了下,上下打量沈椿几眼,沈椿只觉得像一只黏腻的毒蛇从身上游走而过,被他扫过的地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人,陈元轶却将折扇合拢,往手心一敲,笑眯眯地:“见着故人就是这般反应吗,小蜜儿?”
沈椿听这称呼就觉得恶心,她努力对抗着身体里残留的恐惧,一脸厌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再乱叫一声试试!”
陈元轶悠悠一叹:“果然是攀上高枝了,对爷也轻慢起来,真是让人伤心啊。”
他揉了揉额角,佯做伤心:“好歹你也做过爷的爱妾,真是枉费了我对你的一番情意。”
沈椿恨不得拿鞋底子抽他,想也没想就道:“撒谎,你胡说!”
她非常确定自己从来没向陈元轶屈服过,最难的那段时候,她动摇过,也想过跳井想过投河,但她的的确确没有从了陈元轶。
陈元轶唇角仍挂笑:“哦?我胡说?”折扇在他指尖转了转:“白纸黑字的纳妾文书,上面有你的手指印,有官府的记档,小蜜儿还不承认吗?”
他戏谑地问:“你贪慕富贵,不知廉耻地爬上我的床当了我的妾,后又隐瞒身份成了谢家妇,不如你猜猜,这事儿如果让谢家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