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珰抱着孩子给王麟请安,王麟则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走到明珰的面前看着襁褓里嘬着手指头哼哼唧唧的小娃娃,半天没说出话来。
“十一郎?”陈秀觉得有些好笑,这个言谈举止皆潇洒自如的美少年怎么在见了这个奶娃娃之后就傻了呢。
“这……这是什么……”王麟终于能开口说话了,说完后却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他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才重新说道,“这……这是我九兄的孩儿。”
明珰轻笑着看陈秀,陈秀则上前来抱过孩子,反问王麟:“十一郎如何知道这是九郎的孩儿?”
“这孩子分明就是我九兄小时候的样子,丝毫不差。”王麟的手不自觉的伸出去,在刚要碰到孩子小脸蛋儿的时候又慢慢地攥了起来,像是生怕一不小心便戳破了那细嫩的肌肤似的。
陈秀笑着把孩子递过去,说道:“十一郎既然这样说了,我想瞒也瞒不住了。那你这当叔叔的就抱抱他吧。嗯,对了,他还没有名字呢,明儿是他的满月,九郎不在,就请十一郎给这孩子赐名吧。”
王麟慢慢地伸出手去,把小婴儿抱在怀里,他双手僵硬,连脸上的笑容也是僵硬的。只觉得怀里的小东西软软的,如同一团棉花一样的软,他把全部的小心都陪了进去,还是不敢说话。
小东西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满眼好奇。
陈秀看着王麟额头上渐渐渗出来的细汗,轻笑道:“明珰,把孩儿接过来吧,请十一郎坐下说话。”
明珰笑嘻嘻的上前去接过孩子,熟练地抱在怀里,又把小东西的小手从他的嘴巴里拿了出来。小东西嘴巴里的手指没有了,便咧了咧嘴,‘哇’的一声哭了。
“啊呀!”王麟紧张的看着陈秀,“快,怎么就哭了?”
陈秀轻笑着吩咐明珰:“抱他去喂奶吧,估计是饿了。”
明珰又对王麟福了福身,方抱着小东西去了厢房。
陈秀微微抬手请王麟入座,自己则在对面的绣墩上坐了下来。
陈酆早就淡定的喝了两杯茶了,见小外甥走了,王麟终于慢慢地恢复了神色,方笑道:“十一郎,你是第一次见这么小的孩子吧?”
“嗯,是啊,是啊……”王麟笑着点头,现在眼前还都是那个小家伙的样子。粉粉嫩嫩的,那么小,那么软,像一团棉花一样……
“这小家伙很好玩的,十一郎若是不急着回去,就在这庄子里住几天。”陈酆说着,拿了紫砂壶给王麟斟茶,“慢慢熟悉了,小家伙应该会喜欢跟十一郎玩儿的。”
王麟慢慢地呷了一口茶,心神才算是完全稳了下来,想想刚才陈秀的话,又问:“这孩子明天满月了?”
陈秀点头,说道:“是。那日大雨,直到申时才停。雨刚停下,这孩子就生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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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麟在心里细细的算了算,一个月前的那场暴雨,王博忽然把自己叫了去,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可不就是这孩子出生的那天么?果然是血脉相连,骨肉情深啊!
当晚,王麟便住在了陈家铺。
农舍里的布置以实用舒适为主,没有那些靡费奢华。王麟住的这两间屋子里是清一色的藤编竹制的床榻案几书阁花架,简单的多宝阁上放着几只前朝的瓷器,一只美人比肩的粉彩花瓶中供着两只芰荷并一片肥厚碧绿的荷叶。
奔波劳碌了一个月的王麟丝毫没有睡意,他散着长发赤着脚踩着柔软的地衣在屋子里来回的走动,时而轻笑,时而皱眉,最后终在点翠担心的目光中走到案几跟前,提笔沾墨,缓缓地写了一个‘皓’字。之后自言自语的笑道:“太皓悦和,雷声乃发。我这个小侄儿当得此名。”
点翠笑道:“王皓,这可真是个好名字,郎君好华采。”
王麟侧脸看着点翠,又蹙眉道:“这里的事情回到建康之后只字不许提,明白吗?”
点翠是王麟自幼的贴身婢女,最是忠心的,自然明白。忙低头应道:“郎君放心,奴婢会管住自己的嘴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王麟点点头,又轻声叹道:“真是难为了这个孩子。这可是九兄的长子呢。”
关于家族的事情,点翠不敢多说什么,只站在一旁保持沉默。
第二日是小家伙的满月,天蓝的清明。清明的就像山涧清泠的流水,清明的就像铿然出岫的白云。南风抚着午荷,为这抹蓝熏上了一股深幽的香气。
王麟把自己给孩子取的名字拿给陈秀看,陈秀非常喜欢,如此小家伙的名字便在满月这天定了下来:王皓。
满月酒也很简单,没有什么亲朋好友,除了陈酆这个舅父之外,就是王麟这个叔父。
因为孩子的缘故,王麟心中对陈酆十分的感谢,便把那些门第观念抛到一旁,和陈酆二人对酌痛饮。
之后,王麟便把自己出生时老族长给的一枚冰种翡翠雕麒麟从脖子里解下来给了小王皓。陈秀忙推脱说:“这个太贵重了,他小孩子家家的怕是当不起。”
王麟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看着明珰抱着的小家伙,摇头叹道:“若是九兄在,还不知怎么疼这孩子呢。实在是我们薄待了这孩子,还请嫂夫人海涵一二。”
陈秀含羞起身,福了一福,说道:“十一郎言重了。”
王麟想了想,又问:“孩子的事情总不能瞒着九兄。我想嫂嫂还是尽快写一封书信给九兄送去,也让他祛除心中的顾虑。哦,对了——”王麟说着,又笑起来,“我应该为你们母子做一幅画,同书信一起给九兄送去。这样的话,九兄便会珍惜自己的身体,尽快的接你们母子回建康了。”
陈秀也很惊讶,想了片刻后,方低声说道:“这个恐怕不妥。若是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们母子在这里,怕是要生出许多是非。”
王麟摇头:“这孩子乃是王家的骨肉,难道要他一辈子流落在外不成?身为王家男儿,若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的话,岂不是要叫世人嗤笑?”
陈秀轻叹:“十一郎不懂,我要的,九郎现在还不能给。所以我只能等。”
“那也要给九兄更多的希望吧?”王麟说着,便叫人拿笔墨来,又宽慰陈秀,“你放心,我会叫人严守机密的。绝不会给你们母子带来麻烦。”
陈秀和陈酆对视一眼,陈酆也慢慢点头,陈秀方不再多说什么。
王麟果然绘了一幅丹青,陈秀却没有写书信。
不是不想写,是几次提笔都不知道该写什么。满腹相思,深深浓情又岂是文字可以表达?无论写什么,似乎都难以表述她心中对他的渴慕。
王麟原本善丹青,而陈秀这幅母子乐的画更是花费了他极大的精神,稿子起了一天,又用松针狼嚎 勾了一日的线描,后来慢慢地上色,一共花费了十二日的功夫,才把一副精致的工笔美人图画好。
画好之后,他沉吟了半日方在画卷的一角写了几个字,然后署上自己的名号,用了铃印之后,轻轻地卷起来放入一只竹筒中,用点漆封好唤了一个贴身护卫进来,吩咐道:“把这个连夜送往建康,务必亲自交到九兄的手中。”
那护卫躬身领命,即刻转身离去。
陈秀练鞭回来,伸手接过明珰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滴,看着那匆匆离去的护卫,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酸楚。有七个月零二十天没有见到他了,也不知道他如今是什么样子。
明珰自然明白陈秀心里的苦楚,忙悄声劝道:“十一郎这幅画卷到了九郎手里,用不了一个月九郎自然会来。夫人只管放心就是了。”
明珰也不多言,捂着嘴巴轻笑着转身走了。
陈秀原本就通红的脸此时更红,转头低声啐道:“什么夫人不夫人的,还不快去预备洗澡水。”
自从小王皓出生,陈秀的身份便由姑娘变成了夫人,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家里的婢女仆妇们都在一夜之间改了口。陈氏成了老夫人,陈秀便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