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南方七省,也有大义。
杜翰道:“皇上,这并不冲突。”
“这一战打赢了,代表着朝廷有能力保护南方子民,所谓南方七省自保,也就没有必要了。”
“至于苏曳立了大功,我们先压住,不让他的功劳往外爆。”
“就是要埋没他的功劳。”
匡源道:“在京城苏曳喉舌众多,想要埋没他的功劳,只怕很难。”
杜翰道:“至少在朝廷,他没有喉舌。”
匡源道:“有的,在朝堂他有一门大炮,谁都敢喷。”
杜翰道:“不管如何,先压他的功劳,实在压不住了,就把他提拔起来。”
“苏曳你这么能打,朝廷册封你为兵部侍郎,足够分量了,足够酬功了吧。”
“苏曳你接不接,那就是你的事情了。但是朝廷现在有足够的大义,瓦解七省联盟,朝廷也有足够的大义,打击洋人产业。”
“而洋人产业,就在九江!”
“而且最最关键还有一点,僧格林沁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一定会将苏曳扣留下来的。”
“苏曳只带来五百人,僧格林沁上万人,可以将他包围,不管用何手段,都强行留下。”
“只要苏曳进京,那南方就掀不起风浪了,届时我们册封他为兵部侍郎,将他束之高阁。”
“等事实瓦解了南方七省联盟,清除了九江产业之后,对苏曳就可徐徐图之。”
所有人点头,棋眼就在苏曳。
只要将他扣留,一切好办,朝廷封你做高官,又没有亏待你。
几个重臣和皇帝在商议中,立刻找到了最优解。
强留苏曳在京,高官厚禄软禁之,提拔沈葆桢进朝廷。
继续之前的计划,派耆龄执掌江西巡抚,率军南下,瓦解九江产业。
但是,仅仅几个时辰后!
又一个八百里加急密,直接把皇帝打懵逼了。
苏曳跑了!
最关键的是,朝廷俘虏了两艘洋人的战舰,苏曳那边趁乱,抢走了一艘。
这还不止。
还有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苏曳被刺杀!
看到之后,皇帝怒吼:“有阴谋,苏曳的苦肉计,这里面有阴谋!”
但是……接下来,信息越来越齐全。
甚至连口供都是完整的。
所有的证据都表明,这不是苏曳的苦肉计。
凶手都已经被抓住了,苏曳的仇人,前都统德兴阿之子。
而且,此人已经策划过一次对苏曳全家的谋杀。
皇帝隐隐感觉到,接下来会出现一场剧烈的政治风暴。
“传旨,派人盯住崇恩,软禁他,别让他明天上朝!”
皇帝的反应很快。
顿时,几个侍卫立刻率领几十个士兵前往崇恩家中,将其软禁。
时时刻刻都盯着他,哪怕上茅厕也不例外,而且不允许他走出门半步。
因为这是苏曳在朝堂之上,唯一的喉舌。
………………………………
但是,次日朝堂!
都察院右都御史崇恩,还是出现在了朝堂之上。
最关键的是,崇恩躲在百官之中,而且是一群三四品官中。
官员太多了,皇帝也没有发现他。
皇帝派出这几十个人是废物吗?连一个老头都看不住?
事实上,这几十人尽力了。
从昨夜到凌晨,他们都没有松懈,紧紧盯着崇恩,走到那里就跟到哪里,一步没有离开。
但是,凌晨三点的时候,十几个黑影出现,用九江化学实验室最新的化学药物,直接将他们迷倒了。
关键皇帝是下密旨软禁崇恩,没有告诉宫门守卫,不许崇恩进入。
就算下旨不许崇恩进入,也有不知道多少种办法进入皇宫,要知道曾经有商人还大摇大摆进入皇宫逛了好几圈。
“皇上有旨,有本上奏!”太监王承贵高呼。
皇帝打了一个呵欠,今日朝会,就是要按照计划,进行拆解南方七省联盟之事。
“臣有本!”崇恩大声高呼,出列。
顿时,皇帝吓得一激灵。
怎么回事?朕不是秘密派人去把他软禁了吗?
赶紧,赶紧把他拖走,让他住嘴。
崇恩高呼道:“皇上,大沽口之战,苏曳击灭洋人主帅何伯,立下大功。”
“朝廷非但不封赏,反而开枪杀他?”
“这是何意?”
“皇上要杀功臣,用十二道金牌,召他入京便是了,为何要用这种下作的手段谋杀他?!”
“刚立下大功,就要杀之!”
“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王承贵的速度,已经飞快了,一挥手几个侍卫立刻扑上去了。
“堵住他的嘴,堵住他的嘴。”偏偏王承贵还本能叫出声了。
如此一来,这还得了?
人家都已经说完了,你再堵嘴,只能证明人家说对了。
朝堂文武百官,全部侧目。
因为,除了皇帝和极少数重臣,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这……这也太耸人听闻了。
朝廷竟然做的这么极端吗?
我们知道想要除掉苏曳而后快,但……但也不用这么急啊?
人家南方打成一锅粥了,但是皇帝旨意一下,苏曳立刻率领上万大军来支援北边战场,收复了烟台和大连。
大家也就知道这些了,万万没有想到。
大沽口战场,苏曳竟然也立下了这等大功?
击毁敌人旗舰,击灭洋人主帅何伯。
这不是头功吗?
这么大的事情,为何我们都不知道?昨天捷报就进宫了啊,为何当时不说?
有人回忆起来了,皇上看到捷报后,又看了密奏,脸色都变了。
当时众人还以为这是因为觉得伤亡太大之类,没想到皇上是看到密奏,得知苏曳立下大功。
这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
朝廷这么黑吗?这么大的功劳,竟然打算直接掩盖下来?
之后,强行扣押苏曳不成,下手谋杀?
这……这……
太骇人了。
当年赵构和秦桧,也没敢做得这么过分啊?
原本大家还不信的,但皇帝的反应,还有王承贵让人去封住崇恩的嘴。
既然不让他说出口,那……恐怕就是真的了。
礼部侍郎倭仁面色铁青,直接出列,浑身颤抖道:“皇上,此事为真吗?”
皇帝怒道:“倭仁,你昏头了吗?”
倭仁道:“崇恩再怎么说,也是皇族长者,都察院右都御史,就这样捂住他的嘴,成何体统?我朝几百年来?可有此例?”
皇帝怒道:“他胡言乱语,诽谤君父,也要听他狂吠朝堂吗?”
杜翰心中叫苦,皇上,你不该说话的啊。
这些话,应该我们来说,你那么心急做什么?
你现在出来说话,不是越描越黑吗?
派太监捂住大臣之嘴,这传出去,只怕会成为天下笑柄。
愚蠢的王承贵。
但不管是肃顺,还是杜翰,都不敢怒斥,甚至不敢眼神责怪。
他是皇帝心腹太监,最是心胸狭窄,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此时,满朝文武都盯着崇恩,表情无比怪异。
甚至这个时候,文武百官是和崇恩共情的。
什么时候,大清的太监这么嚣张,敢捂大臣的嘴了?
皇帝咬牙切齿,挥了挥手,几个侍卫赶紧松开崇恩。
绵愉赶紧厉声道:“崇恩,你不要胡言乱语,什么谋杀苏曳?子虚乌有?”
崇恩道:“惠亲王?别人不知情?难道你不知情吗?”
“你敢用大清江山发誓,敢用大清的列祖列宗发誓吗?”
“南方战局如火,发逆十几万大军攻打常州,大沽口之战赢了之后,苏曳就要率军南下,支援常州战场,他这样做,何错之有?”
“他这样急切,难道不是为了祖宗的江山社稷?”
“僧格林沁,为何强行扣押他?甚至出动军队,包围苏曳的军队?”
“他们强留苏曳不成,竟然派人谋杀。”
“凶手就是德兴阿之子,皇上难道不打算给天下一个交代吗?”
绵愉怒道:“这是前天傍晚才发生的事情,你如何得知?连凶手是谁都清清楚楚,你是不是和苏曳勾结?自导自演这场苦肉计?”
蠢货!
肃顺忍不住要晕厥。
你惠亲王说前天傍晚发生这事,岂不是亲口承认有此事?
但崇恩为人方正,却没有发现这个破绽,而是高呼道:“真是可笑,大沽口几千军队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德兴阿之子开枪的时候,都很多人看到了。”
“朝廷想要隐瞒,不但要捂住我的嘴,还要捂住几千上万人的嘴!”
这就是最要命的了。
崇恩继续怒吼道:“去年,翁同书之子,德兴阿之子,就雇佣马贼袭击苏曳全家。明明已经审理得水落石出了,却依旧不抓这二人,任由这二人逍遥法外。”
“几个月前,伯彦讷谟祜更是将德兴阿之子带入了新军,让他成为天津新军的领官!”
“这一次他谋杀苏曳,朝廷难道又要让他逍遥法外吗?”
“皇上,苏曳究竟犯了什么天条?让您这样要置他于死地?”
“如此没有容人之量,有何面目为君?”
“刚立下大功的功臣,皇上就这么迫不及待杀之,就不怕祖宗发怒,降下天谴吗?”
听到这句话,皇帝血冲上脑。
愤怒之极,几乎失去了理智,心中的话,直接冲口而出。
“苏曳是逆臣,逆贼,死……”
死有余辜这四个字,皇帝刚说出第一个字,就感觉到不妙,拼命收住。
而肃顺那边赶紧高呼道:“皇上,请将崇恩治罪!”
杜翰,端华,载垣那边,也赶紧大声高呼。
就是想要阻止皇帝说出这些话。
而皇帝在最后关头,也主动止住。
但……也还是晚了。
其实,朝廷这边从来都没有公开否定过苏曳。
皇帝这边,也从来没有在百官面前撕破脸皮。
无他,苏曳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有大义。
朝廷这边,公开都是要褒奖他的,哪怕罢免他江西巡抚之职,对他逾制纳妾,也只是稍作批评,大多还是肯定褒奖,而且不是直接罢免,而是让调他进京,担任另外一个二品官职。
苏曳这边更是如此,除了辞官,剩下朝廷的每一个旨意,都乖乖遵守。
皇帝在心中说了无数遍逆贼,逆臣,但公开场合,也都是要承认苏曳的功劳。
今日,当着满朝文武被崇恩狂喷,直接破防,逆贼逆臣,终于脱口而出。
撕破了脸皮。
肃顺、端华、载垣、绵愉等人,浑身冰冷。
皇上这话一出,再也无法挽回了。
全场,死一般的静寂。
无数人心绪复杂,尽管皇帝后面那个词没有说出口,但所有人都能猜出来,他想说的是死有余辜。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望向皇帝,害怕泄露自己的内心情绪。
崇恩缓缓道:“皇上想说的是死有余辜对吗?”
全场依旧静寂。
崇恩继续道:“苏曳是不是死有余辜,我不知道。但是我崇恩是真的死有余辜了,皇上这就把臣处死了吧。”
他没有慷慨激昂,而是显得非常平静。
说真的,崇恩一开始也怀疑这是不是苏曳演苦肉计。
但是现在看皇帝的反应,分明就是要将苏曳除之而后快。
凶手又是德兴阿之子,早就有前科。
皇帝冷冷道:“崇恩,你屡次辱骂君父,当朕不敢杀你吗?”
崇恩道:“你如何不敢?功勋大将,你当着万人之面都让杀了,何况我这个无能老朽?”
皇帝气得头晕目眩,直接就要下令将崇恩斩首。
端华出列,大声高呼道:“大胆崇恩,在朝堂之上如此犬吠,枉为宗室长者。来人啊,给我拿下!”
他作为宗人令,必须出口了。
否则,等到皇帝出口说将崇恩斩首,那后果真就不堪设想了。
几个侍卫上前,将崇恩拿住。
崇恩束手就擒,缓缓道:“皇上,我等着你的圣旨,我等着你来杀我!”
而后,几个侍卫就这样将崇恩带走了。
全场文武百官,依旧死一般的静寂,只是目光充满了惶恐,还有萧索。
…………………………
注:一万二送上,我去吃饭了啊!恩公,您口袋还有月票吗?给我好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