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人身上口扛着一个大袋子。
竟然是新军。
林启荣一呆,这……这是做什么?
苏曳带头,来到城墙之下。
此时,洪水已经到了脚踝了。
林启荣此时也不疑有他,立刻带着人出去。
苏曳道:“林世兄,这是十五万斤的粮食,大部分是干粮,还有几百个火药包,我留给你们了。”
“非常抱歉,我暂时也只有这么多。”
“我要率军暂时离开了,去扬州弄粮食。”
“你们要抗住,等着我运来粮食。”
“别死,别自杀。让你们的兄弟们都别死,也别自杀。”
“等我运来粮食救你们!”
林启荣望着这一堆堆粮食,望着苏曳,他整个人都是迷茫的。
受到了强烈的震动,但是又完全不知所措。
“苏曳,我,我是不可能投降的,我不可能背叛天国的。”林启荣道。
苏曳道:“林启荣,我接下来但凡说半个招降,我就不配为人。”
“你觉得我是施恩图报之人吗?”苏曳大声道:“所有人见证,我今后在林启荣面前,在九江太平军面前,绝不说出招降二字!”
“接收粮食,接收物资!”
随着苏曳一声令下。
这一千多名士兵,纷纷将自己肩上的粮食,放在太平军的肩膀上。
“撤离!”苏曳一声令下。
一千多人新军,趟水飞奔,朝着东边的船队而去。
水位越来越高了。
林启荣望着苏曳新军的背影,一阵阵发呆。
“把粮食搬到最高处,最高处……”
几个小时后!
苏曳的新军,乘着上百艘船,沿着长江离开,返回扬州。
粮食和物资都不够了。
最关键的是,要把战场再一次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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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日。
暴雨倾盆。
每天都在下雨,长江水位越来越高,鄱阳湖水位,也越来越高。
林启荣等人眼睁睁看着整个九江城,彻底变成泽国。
水位不断上涨。
三尺,五尺,十尺。
而且还在不断上涨。
再涨的话,就连屋顶也呆不住了啊。
无数人,跪在屋顶上祈祷。
老天爷啊,龙王爷啊,千万别再下了。
再下的话,我们就要全部淹死了啊。
此时,林启荣心中无比感念。
幸亏最后关头,苏曳送来了十五万斤粮食。
否则……弟兄们只怕真的要饿死了。
十五万斤,每一个人能分八九斤左右。
但是林启荣下令,每人每天,只能吃三两。
这样能维持的时间还长一些。
此时,所有太平军士兵都知道了,自己此时嘴里吃的粮食,全部是苏曳新军给的。
顿时,心绪无比复杂。
林启荣和曾天养望着泽国一般的九江城,缓缓道:“曾老,虽然东王死了,但我们是生是天国的人,死是天国的鬼。苏曳再好,那也是清妖头子,所以投降是绝对不可能的。”
曾天养道:“东王虽然死了,天王荒唐,我们心中知道。但是兄弟们心中,对天王还是有忠诚的,还是有情感的,投降是不可能的。”
林启荣道:“不可能投降,但也要报恩。”
曾天养道:“此时能够支撑我们的,也只有这股子精气神了。”
林启荣道:“随性而活,走到哪里就到哪里吧,走不下去了,就轰轰烈烈而亡。”
或许是太平军的祈祷起了作用。
次日,大雨停了。
久违的太阳出来了,而且温度开始上升。
众多太平军,仿佛再一次看到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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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
另外一个方向,太平天国北王韦昌辉之弟,韦俊!
这段时间,他一直带着一万多太平军在江西四处征战,前不久刚刚攻下吉安城。
比起石凤魁,这韦俊就要强得多了。
他也是湘军的老对手了,这些年和湘军交手,也算是赢多输少。
两年前,武昌城就是他打下来了。
湘军的教师爷,猛将罗泽南,就曾经被他击败过。
这段时间,他在江西打得好好的,正在四处攻城掠地,没有想到天京事变爆发了。
他也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冲击。
但是很快就缓过来了,因为他也算是胜利者。
他的兄长韦昌辉杀掉了杨秀清。
那个压在所有人头上的大山不见了,那个让人无比害怕的东王不见了。
消息传到韦俊耳朵里面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立刻回师天京,帮助兄长韦昌辉维持局面。
但是有人告诉他,不要这样做。
他和北王韦昌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两个人不能都在天京,反而要一内一外,这才安稳。
如今天国大军分在两处地方,一处在天京、安徽附近,一处在江西周围。
北王韦昌辉背靠天王在天京,那他韦俊就应该在江西抓住兵权。
而江西的核心,就是南昌。
所以,韦俊应该率军入驻南昌。
韦俊觉得有理,便率领一万五千太平军北上,进驻了南昌。
于是乎,此时的南昌太平军,超过了三万多人,石达开不在,韦俊自然就成为了南昌太平军主帅。
只不过原本的南昌主将是石达开的部下,对于韦俊也是不大服气的。
但是,没有撕破脸皮。
因为翼王石达开只是去天京主持局面,阻止韦昌辉继续暴行,但局面还没有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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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一天天转好。
温度越来越高,太阳暴晒大地。
九江城的水位不断下降,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干涸了。
整个过程中,沈葆桢大人都在守株待兔。
他的大军驻扎在九西北方向,地势很高,不会被洪水波及。
所以在这场大水中,没有受到任何损失,反而得到了难得的休整。
这一战,虽然一开始仓促,犯下了错误,使得军队受到了不小的伤亡。
但是接下来,他狠辣果断,还是挽回了局面。
他拿着望远镜,看着九江城内的一切。
“沈大人,已经到处侦查过了,苏曳的新军已经逃走了。”
“方圆百里之内,都没有苏曳新军的踪迹,大水淹城的时候,新军具体伤亡不知,但是物资损害应该很严重,到处都漂浮着箱子,而且他们的军营都来不及收,也完全被淹没在大水中了。”
“这一场大水,把九江城内的一切摧毁得干干净净,快要成熟的麦子,也全部被水淹没了。”
“九江已经彻底断粮好几日了。”
沈葆桢道:“继续记录,九江城内有没有炊烟,一天有几处炊烟。”
“是!”
这一次的沈葆桢很谨慎。
一定要等到九江太平军快要彻底饿死了,才开始攻城。
确保一举拿下。
他一方面很有耐心,但一方面又很焦急。
因为,苏曳显然是去扬州补给了,一旦补给完毕,他立刻又会回来的。
所以,必须趁着苏曳新军到来之前,把九江拿下来。
为此,他专门派了舰队在长江上巡逻,一旦发现苏曳的船队,就立刻来报。
最好的局面是等到九江城内的太平军全部饿死了,这样就能轻而易举拿下九江城。
在他的观察下。
九江城内局面非常不妙。
城墙上,人越来越少了。
隐约间,尸体越来越多了。
浓烟也越来越多。
只不过,这不是煮饭的炊烟,而是火化尸体的浓烟。
整个城内,再一次素裹。
很显然,这是九江城内在为死去的兄弟们戴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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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江城内!
曾天养道:“侯爷,您觉得这计策有效吗?”
洪人离道:“有效,因为完全符合逻辑,更加符合沈葆桢的期待。”
这几天,每人只吃三两干粮,然后狂灌热水。
尽管饿不死,但实在是有些虚了。
但如果没有苏曳送的这十五万斤粮食,那他们几乎早就饿死了。
当然,这洪水也不是没有一点点好处,那就是带来了部分的鱼。
但是这点鱼,对于一万八千人来说,完全是杯水车薪了。
曾天养道:“侯爷,你觉得沈葆桢什么时候会攻城?”
林启荣道:“等苏曳的船队再一次从扬州城出发的时候,他们就会攻城了。因为他先用洪水淹城,毁掉了我们即将要成熟的麦子,让我们彻底断粮,肯定不会便宜了苏曳。”
“接下来,让更多兄弟扮演尸体,横七竖八躺得再多一些。”
“然后,在城墙上,在地面上演戏,饿得倒地。”
“接下来,不要再升火了,每个人灌满凉白开。”
“上演饿殍满地。”
“要让沈葆桢那边赶紧攻城了,不能再耗下去了,再耗下去,我们真的要彻底断粮,苏曳送的这十五万斤粮食,也要吃完了。”
随着林启荣一声令下。
九江城内的状况,看上去更加惨烈了。
城墙上的士兵,奄奄一息。
甚至,是不是就忽然倒地不起。
城内的道路上,也横七竖八躺满了人,也不知道是死还是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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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远处山坡上,湘军用望远镜观察到了这一切。
“沈大人,差不多可以了。”
“九江城内,早就彻底断粮了,现在炊烟都没有了。”
“城内大量的人,都已经饿死了。”
“而且,现在他们死的人,也根本不烧了,就任由扔在那里了。”
“末将看到,很多人都在地上抓土吃了。”
“可以攻城了。”
沈葆桢摇头道:“再等等,再等等!”
幕僚道:“大人,其实不能等了。”
沈葆桢道:“哦?为何?”
幕僚道:“因为他们已经不烧尸体了,这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沈葆桢听完后,不由得一颤。
他明白幕僚的意思了。
之前那些发逆,还把死去的同袍烧掉了,现在反而不烧了。
这……这是打算做什么?
不言而喻,指向那个最残忍的答案。
这是要把人当成军粮吗?
只不过林启荣此人有道德情操,所以还下不了这个决心。
幕僚道:“林启荣有道德情操,但是那些发逆士兵没有,一旦等到有人打破了这个禁忌,那就会纷纷效仿,那样他们反而会吃饱了,而且会爆发出来可怕的凶性!所以我们要抓紧攻城了。”
沈葆桢道:“有理,开始集结军队!”
半个时辰后!
又有斥候来报。
“大人,飞鸽传书,飞鸽传书,是从长江船上飞来的。因为我们这个大营建立的时间还短,很多信鸽还不懂得回巢,所以应该飞回来十只,但只飞回来两只!”
沈葆桢拿过信鸽上的密信,心中暗道:难道是苏曳的舰队回来了?
打开一看!
发逆水师主力来袭,距离二百八十里。
顿时间,沈葆桢暗呼不好。
如果是苏曳来了还好一些,至少都是大清的军队,或许会抢功劳,但不会对湘军开火的。
但发逆水师主力可不一定。
林启荣是杨秀清的人,天京发逆不是对林启荣见死不救的吗?怎么现在又派大军来了?
但不管怎么样,自己都必须立刻动手了。
顿时,沈葆桢下令:“大军集结,全军吃饱饭,准备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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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江城内。
立刻有人汇报林启荣。
“侯爷,沈葆桢大军动了,动了!”
林启荣大声下令道:“全军饱食,每人不超过八两干粮,准备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