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曳道:“我要改变这个国家的命运,谁阻挠我就打谁。”
洪人离道:“那如果是强大的西洋列强呢?”
苏曳道:“那就打他们。”
洪人离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洪人离道:“天京那边,让我恶心,我不愿意回去,九江那边我不知道是否该去。”
“原来我一门心思要去京城,什么都不管,就只是杀人,什么时候被抓,什么时候被杀,都无所谓,脑子里面就想着……”
苏曳道:“毁灭。”
洪人离道:“对,毁灭。”
苏曳道:“对比起来,我要幸运得多,因为我一直知道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两个人都吃完了。
“我要回去了。”洪人离道。
苏曳道:“一起去看戏吗?”
“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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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戏院内,热闹非凡。
苏曳和洪人离坐在中间的位置,一边喝茶,一边吃着瓜果点心。
唉!
口是心非,莫过于此。
洪人离你这么酷,这么厉害,竟也不例外。
台上演的是京戏,而不是上海常见的越剧。
因为京戏更热闹,打打杀杀的。
两人看了两个小时的京戏,然后走路回家。
门口一个孩子在买花。
“先生,给太太买一束花吧,您的太太实在太美了。”
这也大概只有租界才有的景象。
苏曳买了一束花,然后递给了洪人离。
对方一愕,本能地递过这束花。
然后,苏曳送她回去。
她住得距离苏曳不远,而且房子也不是抢来的,因为有一个和眉善目的老太太出来迎接。
苏曳就站在胡同口,朝着她招了招手,看着她走进了屋子里面。
这一幕,显得有些跨越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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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苏曳换上了清朝的官袍,带上圣旨,前去拜会英国在上海的巨头之一,威妥玛。
其实现在海关税务司已经换成李泰国了,只不过他今日不在上海,而且此时正处于过度交接。
所以目前税务司,还是威妥玛暂时做主。
此人是英国外交家,在华居住已经十几年了,精通汉语,甚至算得上汉学家。
在剑桥读书,参加过大英军队,做过英军驻华参赞,担任英国驻上海副领事。
未来,他还将担任英国驻华公使。
总之,绝对是大人物。
苏曳在他的办公室门口,见到了老熟人。
沈葆桢和张玉钊。
沈葆桢,也穿着知府官服。
情形不妙,两个人同时出现威妥玛的办公室前。
想必,是因为同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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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威妥玛面前摆着两份公文。
一份是清廷提前派人送来的,说皇帝的钦差将来求见,要求拨走一部分关税银子,用来购买军火。
另外,该员将购买枪炮,请威妥玛大人给予配合。
而另外一份公文,则是湘军派来的。
内容几乎是一样。
购买军火,聘请西洋教官。
非常凑巧,威妥玛此时手中这两样东西都有。
但是,他只能给一家。
所以他面前两份拜帖,他只能收一份。
他内心更倾向于和湘军合作,因为北方的那个清廷实在是太保守腐旧了,他很不喜欢跟北方朝廷打交道。
反而湘军这边则要开明得多。
而且,他面前就摆放着一首诗。
这是张玉钊的作品,拥有一流的书法,一流的诗句。
威妥玛是汉学家,造诣非常高,是完全能够欣赏的。
他内心已经有了决定,但是这个苏曳,毕竟是皇帝派来的钦使,所以还要体面地打发走。
然后,威妥玛来到门口。
苏曳、沈葆桢、张玉钊三人立刻起身。
“请问是清国钦使苏曳先生吗?”威妥玛问道。
苏曳上前道:“苏曳,见过威妥玛爵士。”
威妥玛道:“贵国的公文,我已经收到了,但非常不凑巧,我已经不再掌管贵国的海关税务司了,所以您需要去找李泰国先生。”
开什么玩笑,你虽然不担任税务司了,但你是高升了。
而且现在过渡期间,你依旧掌握着权力。
而且,沈葆桢和张玉钊是来做什么的?
现在威妥玛这个态度,显然是更加倾向于和湘军合作。
苏曳道:“哦?那真是太不凑巧了,那我身边的这两位同事呢?他们可有荣幸和威妥玛先生会晤?”
威妥玛道:“我们不是会晤政事,我们是讨论文学,讨论诗歌。”
张玉钊道:“苏曳大人,威妥玛爵士除了是一个外交家,还是一个文学家。我们这次来,确实是讨论文学诗词的。”
苏曳道:“那真是凑巧了,我找威妥玛先生,也是讨论诗词的。”
苏曳纠缠不放,不像是绅士所为,顿时让威妥玛感觉到非常不快。
“苏曳先生,您是满人?”威妥玛道:“并不是我对贵民族有什么歧视,但你们的诗词文学,确实处于弱势,而偏偏我们今天这个小小的沙龙是有门槛的。”
苏曳道:“我这里正好有几首短诗,请威妥玛爵士鉴赏,不知道是否够得着这个门槛。”
威妥玛皱眉接了过去,打开一看。
竟然是英文?
这个清廷的满洲贵族,竟然还懂写英文?
Letlifebebeautifullikesummerflowersanddeathlikeautumnleaves.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Ifyoushedtearswhenyoumissthesun,youalsomissthestars.
如果你因失去了太阳而流泪,那么你也将失去群星了。
Theworldhaskissedmysoulwithitspain,askingforitsreturninsongs.
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
一直往下阅读,整整十几首诗。
威妥玛顿时惊呆了,不敢置信地望着苏曳。
一个清廷的腐朽贵族,竟然会英文,而且写出了这等优美的诗句?
能不优美吗?
这些全部出自于泰戈尔的《飞鸟集》,放在全世界,都是顶级的。
威妥玛毕竟是英国人,张玉钊的诗句他虽然欣赏,但却有距离。
而……眼前这些小诗,毫无距离,瞬间共鸣。
但他不相信这是苏曳所写,于是开口道:“Purposeisbuttheslavetomemory,Ofviolentbirth,butpoorvalidity.”(决心不过是记忆的奴隶,它会根据你的记忆随意更改。)
这是莎士比亚的经典名句,威妥玛用它来考验苏曳。
苏曳直接用流利的英文回复道:“Brevityisthesoulofdiousnessisthelimbsandoutwardflourishes.”(简洁是智慧的灵魂,冗长是肤浅的藻饰。)
同样是来自于莎士比亚。
虽然口音略有不同,但苏曳的英语还是相当标准的。
威妥玛无比惊喜地望着苏曳,惊呼道:“天哪?我竟然在万里之外的中国,遇到了一位喜欢莎士比亚的满清皇族。”
这个国度如此腐朽,而清廷皇族,更是腐朽中的腐朽。
万万没有想到,苏曳这个清国宗室,竟然直接用英文和他聊莎士比亚。
这……这简直太惊喜,太荒谬了。
苏曳道:“我非常喜欢莎士比亚,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默然忍受命运的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无涯的苦难,通过斗争把它们扫清,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死了,睡着了,什么都完了。”
威妥玛不由得鼓掌,然后朝着沈葆桢和张玉钊道:“非常抱歉,看来我们之间的诗词交流要改期了。”
然后,他不再管二人,径自邀请苏曳进入办公室,其中傲慢可见一般。
然后,他朝苏曳问道:“咖啡,还是茶?”
苏曳道:“当然是茶,相较于牛津,我更喜欢剑桥。”
威妥玛更加惊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