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和三十年,六月初一。
日头朝云岚城泼了层白蜡,蝉鸣尖得像水开的壶声。
万物都在灼热中煎熬。
城南千面风府衙,琉璃镂空熏炉里竖起一线白烟,如灵蛇抬首,力竭后沉在两丈长的根雕茶盘。
风慕白青袍鹤氅坐在主位,花白须发披在两肩。
小他一甲子年纪的风曼云斜靠在侧位,用玉簪扎着飞天髻。
“昨夜在城里取了六十二人,大部分是流民和乞丐,少部分是外城的帮闲与流莺。”
风曼云烦躁得蹙着眉。
“这才第二批人,又引起许多流言,城里越发敏感了。”
风慕白只摆了摆手。
“难免的,凡人的事不打紧。”
“正平侯的事呢?”
他声音沉了些。
“第三批探子也回来了,战场从汀山北麓一字划到南山脚。”
风曼云坐直身子,回道。
“铁掌印与烈火刀痕共六十二记,此外古意新、裘元魁亦参战。”
“从遗迹看,他死于三人围攻。”
风慕白闻言偏过头。
“这么巧吗?”
“正平侯武道刚猛,人却不莽撞。”
“有千丝念洞照心眼相助,结果还被百胜军整个高层一同撞见?”
他似笑非笑。
“只能是唐家走漏。”
风曼云双目眯起,下了论断。
笔直烟柱受她注目,寸寸断开。
“是不是都不重要了。”
风慕白轻拍扶手。
“事情全揽在段天南身上,说明唐少游不打算越界,呵,真是好时机、好魄力。”
他猛一挥手,将残烟扫入虚无。
两位元磁均止语。
数息后,一位侍者步入堂内,说龚家二老爷龚英叡求见中丞,人已候在前堂。
待侍者得令去领人,风曼云显出些吃惊。
“龚家这回是正经投了拜帖的,怎么是他来?”
龚二年纪未到五十,在她的认知里属于少壮,没资格代表全族正式拜访风慕白。
“龚家有了变化,就这两天的事。”
风慕白解答道,看向熏炉上笔直的新烟。
“王上与正平侯的谋划在龚府内只有几人知晓,如今事发突然,便有一大帮人纠在一起朝族老们发难,连龚世华也弹压不住。”
“大树倒了,猢狲怕了;越怕越争,越争越怕。”
风曼云冷笑道。
“堂堂二等世家,气境只剩下一位先天,想是不堪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