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上再也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欲望,他一直看着窗外,看着风景在他身旁呼啸而过。
男孩只有烦恼,年轻人只懂悲伤,中年人才知道什么是痛苦和绝望。
火车到东京的时候已是下午时分,不遂人愿,东京的天气也没有比大阪好多少,出火车站的时候,跟在我身后的井上突然拍了拍我。
“怎么了?”
其实我想再加一句:到火车站附近心就躁动是不是?也没个大妈过来问咱要不要住店!
但我没说出口,井上眼神毫无神采,我甚至感觉他的身体在颤抖。
“你大爷的,怎么了?”,我拍着他的肩膀,“我周大爷说过,真正的勇士敢于面对血淋淋的现实,这点破事儿,睡个三五天就过去了!”
“凌凌发,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井上恳求的眼神和语气不由得你不答应。
“我答应你,你是想让我帮你手刃了那对狗男女是不是,没问题,以我右手的力量和速度,手起刀落!”
井上并没有被我的小俏皮感染到,显然,压在他心里的石头死沉死沉。
他张了张干裂的嘴唇,欲言又止。
“怎么,你想要回你的桃花岛贵宾卡?我早就不想要了,给你,睡一晚上就落枕,说不定哪天把我睡瘫了。”
我将卡塞进井上的口袋,但心照不宣,井上说的并非此事。
“凌凌发,你能替我保密这件事吗?”
“纸包不住火啊,井上,事情迟早要大白天下的!”
“你去告诉你的土地公,就说是我搞错了,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是我误会了金莲子,可以吗?”
我脑子里进了水,顿时锈住了。
“什么……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
井上脸上的风霜要大过东京街头寒风的凌厉,那是一种寒心彻骨的凉。
“凌凌发,谢谢你,以后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也不要联系了,就当从来不曾认识,我也会在你们朋友圈消失。”
“井上!”
“凌凌发,我不想失去金莲子,我一直在你面前逞强,我不能失去她,我可以为了她眼瞎耳聋,金莲子比你懂我,她知道我的软肋在哪儿,她知道这件事哪怕全世界都知道了,我也可以装作不知道……”
井上的两行热泪像行走在龟裂的戈壁,像流淌在炽热的岩浆之上,转眼没了踪迹。
“井上……”
我想提醒他,他自己做的是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我将从桃花岛带出来的跳跳蛋使劲摔在地上,也许一顿烂泥扶不上墙的咒骂是唯一破釜沉舟的办法。
我食指指着他,但井上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凌凌发,你听说过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嘛!被绑架者会爱上劫持者,因为被绑架者的生死操控在劫持者手里,劫持者让他们活下来,他们便不胜感激,久而久之,他们与劫持者共命运,把劫持者的前途当成自己的前途,把劫持者的安危视为自己的安危,于是,他们采取了“我们反对他们”的态度,把解救者当成了敌人,能与劫持者一同生活下去,便是一件幸福的事!凌凌发,我就是那个被金莲子劫持的人,我没勇气逃出去,我不想这个看上去完美的家毁于一旦,我不想一进家门就孤零零的一个人,我们之间有过美好时光,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不是嘛!”
我怔在原地,一时无话可说。
“谢谢你,凌凌发,也许明天就没那么糟糕了……”
井上朝我深深鞠了一躬,捡起我摔在地上的跳跳蛋揣进口袋,转身走进火车站来来往往的人海之中,像一滴水汇入江河,很快没了踪影。
我发着呆,不知悲从何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