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程看了看登机口上方的电子钟,22点35分了。这些人已经往外走了将近30分钟了,竟然还有人往外走。电子钟下方的电子屏幕上仍然是原来的字幕:登机时间:17点35分。他们这个牛航航班原来的起飞时间是18点30分,现在已经过了整整4个小时。
可不管怎么样,飞机到了,希望就到了。
然后,又有了新的动静了。他们身边的观众们把目光甚至脚步都换到他们身后的那个方向去了。那个小男孩说:空姐来了。小女孩说:老外。小男孩说,是华人。小女孩说:我是说你说的是外行的话,是空乘来了,有男的。小男孩说,你才是老外,外行呢,那两位是机长好不好?
机乘人员的队列走到登机口旁就停了下来,直接停在了章程的面前。一个机场工作小姐走到柜台里面,拿起话筒说:请大家不要挤在登机口,耐心等待,我们会尽快安排大家登机的。她用英语和汉语各说了一遍。
放下话筒,她对章程笑了笑。她露出一口牙齿。她的牙齿真白,他无聊地想着。
然后他后撤了一步。然后他转过头去说对不起。
他本以为他踩到的是汪若雪的鞋面,没想到发出轻轻一声噢的竟然是个长者。也就是那个被海浪说成是基因的纪印先生。他的叫声很轻很弱,他接下来的动作也很轻很弱。他直接地就软到地上去了。
章程这一吓可是不小。
他叫着:先生!纪先生!
这位纪先生不仅不回答他,他都不看章程一眼。他的眼睛完全是闭合着的。他的嘴唇是发紫的。
发紫,嘴唇发紫。章程听说过的,那是梗塞的一种症状。章程蹲了下去,继续叫着他的名字,章程把一只手伸到他的鼻子前面,然后章程叫了起来:他没有呼吸了!
章程叫着往起站,听见了另一个人的叫声。他知道他的脑袋是撞到人了。
他撞到了一位空姐。她显然也是蹲下来查看情况的。
他说对不起。她说没关系。然后,有人说:赶紧叫人急救!有人说:已经叫了。前面那个人是海浪,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过来了。第二个人是穿着机乘制服的一位男子,大概不是机长就是副机长之类的。
很快,就来了好几辆机场内部的电动车。一辆车上下来的人穿着白大褂,应该是医生和护士。那医生模样的年轻人拿听筒听了一下纪先生的心脏,然后用双手按了十来下纪先生的胸口,又用听筒听了一下。海浪用英语问他:情况怎么样?那医生说:没有动静。没有动静?是一个女人在叫,是用英语。是汪若雪没错。那医生没有回答她,只是说:赶紧抬到车上。章程追上去问,到底怎么样?那医生回了一下头,目光变得温和了一些,他说:目前没有生命体征。我们尽力。
然后有人拍章程的肩膀。他转过头去,看见的是一个女警察年轻的脸。
她见章程看着她,退后一步,向他敬了个礼。他也把手抬起来,也做了个敬礼的动作。他不是故意要开玩笑,其实完全是无意识的。
那女警察用英语问他,你能说一下情况吗?他说:没什么情况啊,我不当心碰到了这位先生,他就倒下了。
后来他就想,我还真是改不了了,我就永远是那么的敦厚实在。如果我不是老是实话实说,或者说至少拐个弯去说,我会少了多少事。我这一辈子吃这个亏还少吗?简直就是太多了。
一个男警官也对他敬了个礼。这回他总算没有把手抬起来。男警官说: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章程就这样上了机场里的电动警车。这不但是他第一次坐电动的警车,简直就是他第一次坐警车。不是简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