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也没有别的线索,宝珠只能点头答应,然后远远地躲开了。
韦训没带家伙,因有残灯手的功夫傍身,空手将棺钉一颗一颗拔了出来,接着推开沉重的棺盖。浓郁的香料味混合着尸臭扑面而来,幸而蟾光寺处理遗体很有经验,棺木底部铺满了石灰,尸体上层则覆盖了很多珍贵的安息香,各种手段全部用上,这气味才勉强能让人忍受。
韦训仔细查看,这是一具干瘪枯萎的女尸,体-液被石灰吸收殆尽,死了有好几个月了,从发型衣着看像是已婚女子,只是看不太出年龄,而且并不像壁画上所绘制蛆虫食咬的状态,而是到第七相剥裂的状态了。
他拨弄一下尸体的发髻,乌黑浓密的假发脱落下来,露出花白的本色头发,他推测这女子有五十岁以上年纪。
宝珠在远处扬声问:“有古怪吗?”
韦训摇了摇头:“没看出什么问题,死得挺安详。”他将假发重新给尸体戴好,再将棺盖合上,说:“去下一个地方看看吧。”
临走之前,韦训又回头望了一眼这座用于停灵的“地上墓室”,在穹隆之上,数十上百个飞天中间,他忽然注意到有一个六臂天魔女形象。
她背后肋下多生出两对丰盈手臂,身姿尤为妙曼婀娜,上身袒露,下身穿轻盈长裙,周身环绕一条飘逸的披帛,头戴莲花冠,嘴唇殷红饱满,妆饰穿着与其他飞天无异,面容却与宝珠很相似。
因这酷肖之处,韦训不免多瞧了一眼,烛火跳跃中,那天魔女脉脉含情的美目突然朝他眨了一下。
韦训心中一惊,举高烛台定睛再看,那壁画中的形象又变得似是而非,不那么像了。
“你在看什么?”宝珠冷不丁走到他面前,面无表情地问道。
韦训立刻从那些袒胸赤足衣着清凉的美貌飞天身上撤回视线,定了定神,随口扯谎:“没什么,看看月亮的位置。”
莫非吴观澄用画圣的点睛技巧给那个六臂天魔女画了眼睛吗?可他又怎么会将壁画上的人认错成宝珠的模样?
两人离开西北角的浮屠,走过长长一段回廊,去往东北方向,廊上全是壁画,包括盂兰盆法会上浮出水面引起踩踏骚乱的题材《地狱变》。这一幅是前朝画师作品,颜色较为浅淡,细节处剥落了不少,并非出自吴观澄之手。
宝珠指着壁画说:“不管在长安还是在洛阳,《地狱变》的中央区域一定是地藏菩萨,虽然题材很阴森,可是有菩萨坐镇,就有希望在。而那幅水画的中央却是一具浮尸,假如吴观澄是被害的,那凶手的心思十分恶毒,想让他身处地狱永不得超生。”
说完,她喟然叹息,似乎心有余悸。
韦训知道她联想起自己被活埋时压在棺材上的经幡,戴在脸上的魌头面具。还未想出什么合适的话来安慰,她已经靠过来。
“喂,我刚开了棺……”
宝珠没有碰他的脏手,直接揽住肘弯,半个身子贴上来。
温软的触感透衣而过,韦训整个人僵住,两人并行了一会儿,他感到脑中空茫茫的,想了想还是挣脱了:“这不行,倘若突然遭遇敌袭,我纵身迎敌,就把你拽倒拖行了。”
宝珠很是不悦地瞪了他一眼,稍微拉开了一点点距离,只抓着他手腕。
“刚才躺在棺中的女子,身上有戴着首饰吗?”她突然间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