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并州参军1

这位与众不同的沈参军有礼有节地送了客,一转身就看见了叶三和陈七,虽不相熟,却还是周到地冲他们点了点头,旋即步履徐徐地转回廊里去了。

叶三和陈七面面相觑,在叶三露出兴奋目光之前,陈七抢先辩驳道:“他就是长得俊了点儿,完事儿那衣服干净点儿…”

他二人后续低声的争论,沈参军是没听着了。他走到廊中无人处,从袖里摸出一张叠好的纸,摊开,足有一尺多长,密密麻麻的抄满了书,他边走边看,逐字逐句地记背。

午后燥暖的秋阳,被廊上挂的竹帘子滤成金灿灿的隙,印得青衣斑驳,指尖纸上也浮光泛跃。

沈参军。这个被衙门中人津津乐道的年轻人,在这一片明暗交汇里抬了抬眼。

她叫苏令瑜,今年二十一岁。

以前是良籍,后来是贱籍,前不久变成了逃奴,现在又成了刺史府里的小官。

只不过,她如今对外叫沈青潭,从淮南道来,明经及第,补任并州参军,刚刚到任两个月。身份什么的倒都不是假的,只不过不是她的。

苏令瑜本是长安商户之女,家中世代以烧贩琉璃为生,适逢上元年间天皇营建洛阳城,苏父为图兴振家业,倾尽家财搭上了这条大船,为洛阳城中末等宫院烧制苏氏琉璃瓦。后来么,倒也如愿了。不过只如愿了一半。

彼时司农少卿韦弘机奉天皇之命营建洛阳城,斥资甚巨,虽将洛阳宫苑修建得美如仙府,却也不可避免地在朝野间引起非议。苏令瑜虽不懂朝政,却也知道在流言四起的时候,朝廷是有必要给百姓一个交代的。个中运筹,她亦无从得知,只是隐约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像是为映照她的预感,忽然有一日,父亲到了晚归的时间却迟迟没有出现,紧接着就是官兵上门把苏家里外财物查抄干净,一应男丁女眷竟然全数收押没为贱籍,发往他乡为奴。

泼天的大祸。可苏令瑜甚至连父亲究竟犯了什么法都不知道,就稀里糊涂被塞进了贩船,连再见父亲一面的要求都无人来听。她当然是不可能莫名其妙认栽的,便在行船途中寻准时机,打伤了看守她的人,趁夜渡水逃了出来,此后阴差阳错,也就有了这番遭际。

苏令瑜想起种种往事,眉头不由自主地蹙起,叫廊外的光扑了扑,更显面容清癯,血色也几乎没有,像是过分瘦弱又才生过一场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