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奇妙,在项圈赋予她的威力中,林三酒能清晰地感觉到巨鱼确实“理解”了她的命令,但是在一团焦虑、愤怒,和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茫然里,它就是拒绝顺她的意。
林三酒四下看了看。
黑色巨鱼在常年变异中渐渐磨砺出了无数密密麻麻的铁鳞甲,每一片都是与湖水几乎分辨不出的相同混沌黑。不仅是鳞片坚硬得超出想象,下水前那短暂的一会儿对视里,林三酒发现连它的眼珠都是石灰岩一般的硬质——在漆黑如夜的湖水里,或许所有水生动物的视力都退化了。
她感觉自己像是骑在一条潜水艇上,硬得没有下手地方;她使劲将身边竖立的铁鳞片踢开一点,底下又是一层新的铁鳞甲。
“你不往上游,我就打你了啊,”林三酒只好空口威胁道。
假如巨鱼可以叹气,肯定已经愤怒无奈地吐了一口气。
下一秒,她就感觉到前进方向锐利地往上一拧,在近乎九十度的改向中,带着她直直冲上湖面——从上而下的浓稠黑水,登时变作千百吨混凝土,毫不通融地要将林三酒重新压回湖底。
在眼前一黑的短短片刻后,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仍紧抓着鱼鳞真是一个奇迹。
头顶上的湖水颜色越来越浅,从眼盲似的绝望漆黑被急速冲淡成了雾夜即临的昏暗;昏暗仅仅持续了一个节拍,林三酒就发觉自己身边没有水了。
“怎么回——”
巨鱼仿佛一支射出水面的箭,笔直地刺破了浓厚烟霾,并且仍然在全速上冲;就像一个叛逆期的青少年,它的意思很明显了:你不是要我往上走吗,够不够上,我再往上一点啊?
连烟霾都被冲淡化散了,化作鳞片外急速划过的一道道云丝——须臾之间,她就被猝不及防的阳光击中了眼睛;一根长长细细的冰柱在远方空中盈盈一亮,阳光透过冰柱,四散洒下了一片淡淡的彩光。
今天没有人来蹦极。
漫步云端的大厦、高楼、弯弯曲曲的空中公路,像往常一样浮在碧蓝穹顶下,阳光和云影交错中,每一次呼吸都闪烁着光泽和新生。只是这一幕天宫随着巨鱼坠落而迅速从林三酒眼前被剥去了——在她的尖叫中,她随着巨鱼又一次大头朝下地坠回了烟霾层、穿过沉雾,重重落回了湖水里。
这都没给她甩下来,简直可以称她为鱼皮癣了,林三酒在撞进黑湖里时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