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死,总比自己死强吧。

可如今,耿壮实站在高处,与众人挤在一起往下看,瞧着那大到超越了他想象的码头,和宽阔平地,一座座不知道作何用处的拉杆。

地面上有各色颜料写了巨大的文字,他识字班还没有及格,只能依稀认出几个字来。

“出口”“入口”“什么头1号”“什么头2号”,还有一些文字后面带着各种方向标识。

这些标识耿壮实认识,他刚来柳州城的时候,这边实在是太大了,人走出去生怕走丢了,当时的小组长就教他学习这些标识。

有说左拐,有说右拐,也有说直行的,文字下面还会有拼音,就算没有完全学会认字,拼音一拼,也能念个大差不差。

“蔡叔,1号前头是什么字?好像是和其他号一样的。”

蔡叔比他早来柳州,认字也多些,眯着眼睛看了一会:“码头,那两个字就是码头。”

这里的码头,竟要分号?

耿壮实震惊了一下,然后想到此地这般大,又觉得合情合理起来。

他忍不住数了起来:“1,2,3,4……”

还没数完,身后就已经有人十分震惊的叫了出来:

“二十三个!竟有二十三个码头排号!”

耿壮实只能将数到13的动作停了下来,颇为震撼的望向那占地极广的码头。

二十三个码头并列在一起,岂不是说明,日后有船来,可以二十三艘船同时卸货运货。

他设想了一下如果自己老家能有这样多的码头会是个什么情形……

若是如此,那些行商们也不会为了抢先卸货运货打架了吧?

二十三个码头,需要的力夫肯定会更多,盘踞在他们老家的那十几个力夫团队肯定干不过来,他爹去找活干的话,那些人应当也不会打他爹了。

那他爹,也就不会死了,他爹不死,娘也不会累病,也不会死,爹娘都在,弟弟妹妹们也不会饿死病死。

耿壮实沉浸在“假如”的幻想中,一时久久不能回神。

人群中有人说:“我听说,这些码头凑在一起叫港口,日后,此地便是柳州港口。”

“这我知道,荆州就有港口,不过听说已经被毁了。”

“这么大的港口,这么多的码头,这能停下多少船啊。”

“何止,你们瞧那边地上写的什么,看见没,【重货区】【轻货区】【吊装作业区】【装卸区】,这都是分好了类的,到时候,该去哪处就去哪处,这能省下多少事啊。”

这位说话的一看就是干过水运的,因为见过其他码头,也在码头上卸货过,因此更加能明白,这柳州港口未来运转会有多周密。

再一瞧,果然各个区域都画了线,标注了用来干什么,甚至还有专门给船舶留下的停泊区,同样是分了几号几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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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之精细、规划之严密,环境之整洁,秩序之井然,让人叹为观止。

没有见过码头的倒并无这么多的感叹,只疑惑:“其他区域写的字我都大概能明白,只是这【吊装作业区】是何意?吊装?莫非是吊起来装的意思?”

便有懂行的解释:“正是,这吊装作业,之前在修建码头的时候便用过的,说的是通过力的平衡与力的传递,用吊索与滑轮等物,将重物吊起,原本以人力难以活动的重物,就能借此将之移动。”

众人便纷纷惊叹:“这是物理学啊。”

“应当也有动力学吧?”

实际上,这么多人里,真正接触了物理学与动力学学习的也不多,要让他们说出详细内容以及原理,恐怕也说不太上来。

但是,如今柳州各科学习都是热点,谁都知道只要能学好一门,日后便能青云直上,因此大家都纷纷“不愧是物理学啊”“果然是学好了知识,干什么都要容易些”的感慨起来,以达到在众人面前表露出自己也是懂几分的炫耀目的。

倒是蔡叔听了这话,有些茫然,连忙问道:“那这个什么吊装,岂不是用不到力夫了?”

正努力表现自己也是懂几分的人们都不吱声了,还是那懂行的出来说道:

“并非如此,瞧见那巨大横杆没,都是用铁做的,重物运转只能在这个范围内,而若要驱动它,也是需要许多力夫共同拉动另一边的滑轮才行。”

蔡叔听了,当即松了口气。

那就好,他还怕这什么什么原理运货物运得好,以后大家都用这原理运货,他们这些只能卖死力气的力夫,岂不是要找不到工作了。

结果刚松一口气,就听着那懂行的颇为遗憾的道:

“根据在下的研究,机械继续发展下去,未来早晚有一日,运送此等重货不需力夫也可,所有运货,卸货,可能只需要一人在机器内操作,甚至可以轻松运动重达百吨的货物。”

“到时,移山填海,说不得我柳州也能做得了。”

“可惜,以我柳州如今的机械水平,恐怕是达不成这点的。”

蔡叔刚松下来的心神又提起来,接着又放下去。

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心想还好没达成,要是达成了,日后哪里还有他们的一口饭吃。

倒是人群中一老者听着很感兴趣:“这机械,当真这般神奇?”

这话一听,便是外地人了。

随着柳州发展越来越好,柳州的百姓们,对外是有些骄傲感的,无论是一直住在柳州的,还是后搬来的,都很愿意在外头夸耀自家,此刻听到这话,当即便有人接话。

“奇!奇的很!我三姑就是纺织厂的,纺织厂就是用机器纺纱,她说以前光是纺纱就要耗费大量时间,要拉伸,要捻合成线,现在机器纺纱,那叫一个又快又好,一点都不费事。”

老者听了,眼中更是惊叹,只又忍不住问:“如此,那原本靠着纺纱为业的人家,岂不是要没个营生了?”

这话算是问出了蔡叔心中的隐忧,他也对这神奇的各类机械颇为震撼,只觉如同天上来物一般,可同时,更多的是担忧自己的活计被这机械抢了去。

他竖起耳朵听着,却听那人道:“不能纺纱,不也能做别的吗?”

“首先,纺纱厂工人就能做,要是没能考上,那就去考别的工厂,陶瓷厂,罐头厂,糕点厂,造纸厂,水泥厂,还有这个新出的造船厂,柳州各种工厂还少吗?多的是岗位等着招人。”

“还有如今的船工,那都是零基础就能培训的,只要你肯学,人家就肯教,学会了就能跟船运货,尤其是各大老板们,如今要往各处去,手里都缺人,前阵子还有许多老板说要去西域那边,找什么花,也是官府那头接下来的差事,要是跟着一块去,这待遇能差吗?”

此人说的那叫一个舌灿莲花,一张嘴,叭叭叭就说出一大堆的职业来,只听得蔡叔眼前一亮又一亮,从未觉得前路如此开阔过。

倒是那老者听出话音来,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中年女子:

“敢问……您是做什么营生的?”

刚突突突说了一大堆职业需求的中年女子嘿嘿一笑,从包中掏出一叠纸来,纸张上面印着她的姓名住址,以及职位。

上面正写着几个大字:就业服务顾问。

她笑着在周围发了一圈:“在下郑圆凤,多多关照,大家多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