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元龙猛地转过头去,眼睛瞪大,看到了红尘万丈,来来往往,看到那熟悉的云台,看到看守云台的老家伙温了一壶酒,对着灯火打瞌睡,突然想到那道人说一定会到的,想到他说那些如同玩笑般的经历,心里生出一种荒谬的感觉。
转头看去,天上下得好大雪,那白发道人走入雪里,渐渐看不见。
吕元龙若有所思,躺倒在甲板上,脸上露出笑意,笑意扩散,哈哈大笑,道:“有意思,有意思!”
他举起手中酒坛,大声道:
“徐福,哪天再见,老子请你喝人间最好的酒!”
苍茫白雪中的道人脚步微顿,提了提手中剑,见到一个个人好奇看过来,又尴尬地收回来,失笑一声,迈步往前,深夜白雪路,深一脚,浅一脚,红尘万丈灯。
呵出一口白气。
赵离没有立刻就按照那冥冥中气机的牵引前去,而是去了一处旧城区。
在一家院子外面安静站着,院子里有一树梅花,月色之下那满树寒梅含苞欲放,此刻就已有幽香,让人期冀着寒梅怒放一日的风华绝代,旁边隔壁一老一少,少年抱剑睡着,喊声震天,可怜数千岁的老翁都觉得头痛,翻来覆去地,要拿枕头捂耳朵。
赵离看着院子里温暖的橙色烛光,始终没有踏前一步,定定站了一会儿,轻声笑道:
“师父回来了,云英儿。”
“待会儿去见两个客人,如果还能活着回来……”
“到时候,师父带你回蜀山。”
语气轻声如拉家常。
道人转身离去,一步走出,转眼就是遥远之处,来到了这海外岚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稷下学宫,没有惊动了此刻靠着石碑的麒麟,赵离现在是在这学宫偏后面的地方,在那最高处拔剑斩出两个字,又有一处石壁悬挂三教九流十家的木牌。
只是三教之处,只有中间儒家墨家。
夫子问道于老子,墨学于儒,三教交融,又有佛门自西而来化禅门。
现在不见道门魁首,不见禅宗妙音。
道人伸出手,在诸子百家第一个木牌上轻轻地落笔,想了想蜀山白眉,弟子云英儿,轻声笑了下,又随意多写了两个字,此刻才慢悠悠地朝着稷下学宫石碑前面的两道身影走去。
他走路无声,靠近了的时候,那麒麟才察觉到了背后的道人,先前这儿那几个学子也已经被麒麟以各种法子松下山去,就只剩下他自己和那守宫老人,见到了赵离,麒麟几乎是给惊地跳起来,然后瞪大眼睛,道:
“你来做什么?!乱成这幅模样,还不快些走!”
青年几乎气得跳脚,大有怒其不争外加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咬牙切齿道:
“你你你,我是在这破地方纠缠住了因果跑不掉,你本来不在这儿,还来掺和这一滩浑水做什么?走走走,赶快走,当你是半个朋友我才和你说这种话,现在立刻转头往外跑,还来得及,来得及,快走!”
道人失笑,不但没有退后,反倒还上前几步,和麒麟守宫老者并肩,看着远方红尘,还有那上方的劫云,轻声道:“看来,有朝一日我应该请你喝一杯酒,赔礼道歉。”
麒麟气得咬牙,又有些茫然:“你在说什么?道什么歉?”
白发道人摆了摆手,道:“放心,这事情不会波及到你的身上。”
他看着远处红尘,想着一路走来,诸多事情,踏前一步是死劫,他本脱身却偏要主动踏入,本来还想着在冒险之前多见几个故人,了结些因果,让内心越发地圆融如意,可未曾想到自己来到这里,结下太多因果,如何数得清?
黑发入此世间,懒散度日,而今已然白头。
方寸之间,也算潇洒。
他看红尘黑夜白雪,轻声道: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走了。”
道人迈步下山,麒麟还要开口阻止挽留,可是就在这道人一步迈出的时候,天空的劫云更为疯狂地涌动起来,连麒麟都被镇住,踉跄后退,铅云越来越重,白雪纷飞狂舞,白发道人步步往前,天地气象就越是浩瀚磅礴。
这不是岚洲一地的天地气象涌动,是九洲十方,三千世界!
麒麟的瞳孔骤然收缩,得到了连他自己都不敢置信的结论,骇然道:
“他们在等你?!”
心神激荡,青年忍不住踏前一步,喝问道:
“姜尚,你究竟是谁!”
已经无人作答。
………………
那已经不能说小的酒楼最高层,两位客人安静等着。
可是实在是等得太久了,久到他们几乎以为自己白来一趟,这种情况下,就是互相多的是杀机仇恨的两个对手,也会开口随口说些什么,一开始自然只不过限于闲聊,但即便只是闲聊,那随侍的老人却也已经冷汗涔涔而下。
他活了太长的岁月,见到过太多的生灵诞生死去,但是在这里,仍旧恭敬无比,他曾经听到天下一切有趣无趣肮脏光明的消息情报,此刻却只恨自己双耳为何不曾失聪。
终于老者再也无法遏制,手掌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