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最后两句话让出身于王家的姬轩神色震动,然后皱眉,嗓音沉静,道:“但是现在的世上并非是这样,平等一说……”
赵离心道一句来了,这个世界的问题就在于修士的垄断,然后神色越发沉静,答道:
“我且问王上,用剑杀人,和用棍杀人,有什么不同?”
姬轩摇了摇头,道:“没有不同,人都被杀。”
赵离又问道:“那么用剑杀人和用权利杀人有什么不同?”
姬轩达道:“……也没有不同。”
赵离微微颔首,感慨道:
“人皆畏死贪生,所以想要存活。强盗用刀剑杀人,奉上了粮食美酒就能够活下来;而现在修士,官员以权利,以修为杀人,只有奉上了利益灵石,普通人才能够活下来。”
“而为了活下来,不能不这样做,这样的规则一直就延续到了现在。”
姬轩沉默。
赵离微笑了下,道:
“当世大体和平,没有那样的乱事发生。”
“那么我且问王上,强盗前来劫掠,只要付出一定利益就可以幸存不必被杀,继续过平和的生活,强盗其实没有杀人,但是这样可以不把他称呼为害吗?而修士和世家出现,百姓要付出灵石的利益就不必被镇压讨伐,就能过平和的生活,修士也没有杀人,我们能够不把他称呼为害吗?”
姬轩沉默不答。
这种脱胎于孟子的理念,对于他产生了直接降维级别打击。
赵离敛眸,他现在并非是在以自己的视角发声,而是以从西芦城至元朔所见所知发声,背后仿佛站着来自于故乡的前辈,那奔走于天下为民发声的书生坐在了他的背后,双目平和,他们的志向在那个世界无法达成,但是这里,君王一旨可以让天地规则变化啊……
集结万民之愿而成人皇。
赵离主动转移话题,又微笑道:“王上,这个话题似乎略微沉重了些。”
“我们谈谈另外一个问题。”
“王上知道被野外凶兽所吃所杀的人吗?”
姬轩不知道为何松了口气,微微颔首,嗓音微低道:“这一直是天乾死伤最大的一项,远远超过因为世家争执而死,相反,倒是有许多世家修士出手帮忙驱逐兽灾。”
赵离颔首,微笑道:“王上知道他们为何会冒险外出吗?”
“是为了灵石灵材。”
“这些灵石是世家门派在收取啊,世家子弟衣绫罗绸缎而腰带玉佩,在玉床之上使用价值不菲的灵药,库房中有堆积成山一样多的灵石,而寻常的百姓为了灵石而劳碌,甚至于不惜冒险。这几乎等于是在世家率领凶兽而食人啊。'
“凶兽食人,尚且会被人厌恶,而世家食人,却能挣得了善人的美誉。”
“王上不觉得这样的世界,有些不对吗?”
“上行下效,王上认为,这样的症结又在哪里呢?”
旋即又是死寂,这一句比之先前赵离所说的一切都来的锋锐无比,前世哲人观天下得到的思想化作一柄长剑,赵离看着鬓角竟微湿,神色微有变化的君王,心中默默呢喃一句,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世界不同,道理相似啊,夫子……
沉默许久,天色已暗了,赵离随意在屋中点燃了红烛,烛火微晃,照亮了屋子。
姬轩叹息道:“这样的规矩已经持续了上万年,也可能是更为久远的时代就开始了,如果不是先生指出来,我还不知道会是这样……先生何以教我?”
赵离正色看着他,沉吟了下,道:“修行者居于闹市,而吸取天下苍生之血,临战时王上下令未必能召之即来,而平日不事劳作,如同一毒瘤,平时汲取营养,却对于身体没有裨益,现有两法,一则将其逐出,隐居于名山大川,自耕自足,自己修行,自然可以,随心逍遥自在。”
“是为无害无益。”
“二则,下人皇之敕令,凡天下门派世家炼气士,皆为人皇麾下百姓。”
“入其户籍,了得供养,而每年亦应当以其法术助黎民生机,使得耕作能更为方便,一人之力,抵得上往年百人,如此恒久,则百姓家有余粮,身穿绸缎,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等到衣食饱暖,就会有余心和余力去修养道德,修行法门,踏上修行。”
“若数十年,若数百年,天下人人衣食饱暖,通晓道德荣辱,而又有修为在身,民乐其事,老有所依,幼有所养,无有高下之分,是为人人如龙,能够创造出这样的世界而不曾成就人皇的,贫道并不曾见到过。”
“而苍生皆如骄龙,以人皇力不可逆而伐天者,亦不曾有过。”
这是在另外一个世界从古至今无数先贤,前赴后继的共同的梦想,就算是身死都不曾悔过的大愿,即便在另外一个世界,同样有着难以忽略的强大魅力,就算是姬轩都忍不住失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