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稽税院,扩编!

商税百值抽六,是洪武年间朱元璋定下的规矩,而且是行商不纳税,坐商收税。

而后在隆庆开关时,将过去错综复杂的船税、价税、额税、引税,全部综合为了商税,即百分之六的祖宗成法,这种化繁为简,是为了能够把税收上来。

越是复杂的名目,就有越多的花招,就越有操作空间,比如引税,各个市舶司将文引兜售,私开屡禁不绝,一如洪武年间的空印案、大明宝钞一样,现在的船引直接由大明户部堪合,额税是对一些物品进行额外加征,丝绸和瓷器都是加征的范围,这引起了商贾们强烈的不满。

隆庆年间开关,最终议定把这些名目繁多的税务进行统一征收,改为抽分法,百值抽六自此而来。

朱翊钧一直没有调整这个极低的税赋,即便是黎牙实和安东尼奥屡次对这个极低的关税表示奇怪,但是皇帝和朝廷始终没有增税、加税的打算,目的就是在鼓励海贸,增加出口,换取更多的白银,来缓解大明的钱荒。

这么低的税赋,还要逃税,朱翊钧已经出离的愤怒了。

还有没有天理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因为他们贩售的都是些违禁品,所以不敢过关。”张居正正面回答了陛下的问题:“大明律卷十五·兵律三规定,马、牛、军需、铁货、铜钱、段疋、绸、丝、棉等私出外境货卖,及下海者,杖一百;若将人口、军器出境及下海者,绞。”

朱翊钧疑惑的问道:“朕记得,隆庆二年开关时,马牛绸丝绵解禁,万历元年,丝也就是生丝再申严禁,他们船上装的是生丝所以逃避抽分?”

“还是说装的人口?”

张居正十分肯定的说道:“他们的船上,夹带着军器。”

并不是生丝也不是人口,而是军器。

大明织造局收购生丝的价格并不算低,而且大明皇帝并不禁止成品丝绸出海贩售,禁止生丝出海的目的,就是让遮奢户们建立更多的工坊来织造丝绸,增加就业,生丝,大明自己都不够用,甚至还有朝臣们喊出过改稻为桑,增加生丝这种绝户计来。

“原来是夹带着军器,那怪不得不敢过关。”朱翊钧看着张居正,表情从愤怒,逐渐冷静了下来。

张居正曾经跟朱翊钧讨论过这个问题,这个问题是大明海外贸易的衰弱,没有武装海商的结果。

倭寇有武器、红毛番有武器、亡命之徒有武器、大食人有武器、波斯人有武器,甚至连土著都有武器,大明海商却因为禁令,没有武器,一出海,就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大家在海上遇到了是友好的打个招呼,还是抢了再说?

没有武装,就没有行商的资格,就注定了大明海商的规模和数量会逐渐降低,海路、港口,都会拱手让人。

大明市舶司在实际的检查中,其实对于防身之物,多数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旦出现模糊地带,就会出现潜规则,要让市舶司巡检校尉们闭上一只眼,就要花些银子了,而且有的时候,银子也不太管用,需要点人脉。

银子,对于海商而言,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但是人脉这个东西,就复杂起来了。

海瑞眉头紧皱的说道:“放开军器管制,他们就会交税了吗?咱们大明的遮奢户们要是真的这么听话,咱大明还能困于兼并?朝廷让缙绅们安土牧民,甚至给了他们税赋、司法等等特权,他们也没有做到。”

“我不认为,放开了军器管制,他们就会老老实实的交税,他们一定会变本加厉的逃避。”

“遮奢户是什么样子的?朝廷给他们一寸,他们就要一尺,给他们一尺,他们敢要十丈,但凡是朝廷退一步,他们恨不得进一百步,蹬鼻子上脸,贪心不足蛇吞象。”

海瑞对于势要豪右的嘴脸十分清楚。

“海总宪所言有理。”王国光作为财相,太清楚这帮家伙的模样了,这些遮奢户是能逃就逃,能避就避,逃不了,避不开,就想办法能少就少,否则那些寺庙、道观、王府、缙绅名下,哪来那么多诡寄田亩?

百分之六的低税怎么了?能不交就不交,甚至还想让朝廷倒找钱。

张学颜看了眼张居正,附和的说道:“若不是有陛下稽税院催命…催缴票,国帑内帑不会充盈,自先生回朝,大明户部开始接触到了稽税院的账目,只能说触目惊心。”

张居正笑着说道:“不会,放开了军器管制,他们也不会老实交税,所以,要稽税,要把稽税院从南衙,开到海上去,开到市舶司去,开到海防巡检司去。”

“扩大稽税院的规模,势在必行。”

张居正说出了万历七年新政的首要任务,稽税院,扩编!

稽税院目前仍然在南衙范围进行试点,效果极好,大明海防巡检的数量较少,需要开始大量投入进行扩张,来保证大明税赋的正常征收。

张居正左右看了看,开口说道:“海防巡检水上飞,等墩台远侯,归编锦衣卫,遴选入缇骑、红盔将军、大汉将军等,海防巡检兼领稽税职权,对海上缺少船引、缺少悬旗、无税票等商舶,督促或强制其靠港纳税,若有抵抗,可酌情制服或传讯水师围剿击沉。”

“如有必要,可以爆发一场中低烈度的战争,来保证大明财税正常稳定。”

“中低烈度是什么烈度?”戚继光眉头紧蹙的问道。

张居正思考了一下说道:“嘉靖年间平倭。”

“不行,绝对不行!”戚继光立刻表示了反对,他跟皇帝说过很多次,他反对战争,作为大明诸武勋之上的戚继光,他不止一次表达了自己反对战争的态度,兵祸绝对是人间最为凶残的人祸。

即便戚继光本人是善战者。

张居正和昔日门下起了冲突,这个矛盾比较古怪,一个是文官主张战争,一个是刚刚把土蛮汗当兔子一样撵来撵去的戚继光主张反对战争,而且作为陛下的左膀右臂,文张武戚,这个矛盾爆发的极为突然,也让众人有些措手不及。

在所有人看来,虽然戚继光没了全楚会馆的腰牌,但戚继光还是张居正的人。

张居正并没有生气,他不是第一天认识戚继光,戚继光那句上报天子,下救黔首,可不是空喊口号,而是结结实实的实践,他耐着性子说道:“国朝财用大亏,什么都做不了,一场战争,能够立刻确定下规矩来,功在千秋。”

“功在千秋,那现在呢?东南百姓刚刚喘了口气,这才安稳了十几年,就又要面对兵祸,这不是功在千秋,只是罪在当下,先生,不能总这样!”戚继光看着张居正十分鲜明的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戚继光的刀,向来不对内,面对内部的倾轧,他过去只能找张居正帮忙,现在能找陛下帮忙。

“先生,戚帅,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万士和立刻出面,满是笑容的说道:“都是为了咱大明的江山社稷,都是为了大明朝廷,都是为了陛下,打仗,先生可不喜欢打仗,一打仗先生就非常紧张,连当初吴兑谎报,都折腾的京畿不宁,主上震动。”

“元辅先生,戚帅也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先生不也总说,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戚帅亲见东南倭乱生灵涂炭,但愿海波平,是戚帅的夙愿,大家都是为了大明,不必动怒,不必大动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