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陛下心中的三纲五常,海瑞义不容辞!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圣躬安否?”群臣再次见礼。
朱翊钧小手一挥说道:“免礼,诸位明公请随咱来。”
上林苑的大门缓缓打开,朱翊钧一步步的走进了景山之内,宝岐殿仍然低矮,阳光房已经撤掉了玻璃,让阳光完全撒了进去,薯苗有些心形的叶片,已经有些枯黄,但依旧是郁郁葱葱。
行百里者半九十,往往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最容易失败,冯保昨天干脆就住在了宝岐殿,廊下家还在禁城之内,这宝岐殿,干脆就是林苑的范围了,冯保为了确保宝岐殿不出事,极为慎重。
东厂的番子,有大约两百多人,而在上林苑的外围,有一百多的缇骑守备。
就是鞑靼的怯薛军来了,都得崩掉他几颗牙。
朱翊钧一边走一边对着身后的群臣说道:“土豆番薯等,一般在打秧下苗后二十五天到三十天收获,这和光照、地温有很大的关系,光照充足,地温在二十一度以上,番薯的块茎才会积聚快速增重。而植后四十天,地下薯数,根基就已经确定,蔓重及叶面在植后六十天到九十天要时时整枝打顶。”
“春红薯要在寒露前收刨;留种用的夏红薯,在霜降前收刨;贮藏食用的红薯,在枯霜前一定要收完。”
朱翊钧对着薯田侃侃奇谈,来到了右边站定,这五亩地,全都是没有经过掐尖和高温钝化处理的秧苗,他拿过了锄,在群臣震惊的目光下,走下了田。
朱翊钧手脚利索的割断藤茎,三下五除二的翻刨出了一整个红薯苗,他拎起根部将红薯苗上的土拍掉,扔在了一旁。
徐贞明带着农户和小宦官开始下田收获。
皇帝领着一个士大夫徐贞明、十几个农户和宦官穿着短褐在田里劳作,而一众士大夫们,穿着绫罗绸缎,胸前绣着禽兽,站在田边,看小皇帝手刨红薯。
这一幕,让海瑞略显有些手足无措。
朱翊钧干农活儿非常麻利,虽然只有十岁,但是他已经习武半年有余,这身子骨已经壮实,下田收刨还是能做的完的。
“冯保!你都收完了,让咱收什么!”朱翊钧那叫一个气!
冯保抢收!
冯保等一众小宦官,仗着自己都是成丁,力气足,收着收着就收到了小皇帝这一垄,冯保还不全收,重视留下一些,让小皇帝极有参与感!
冯保推了推自己的草帽,乐呵呵的大声说道:“陛下这话说的,臣不知道陛下在说什么。”
这话刚说完,冯保手中动作更快,又在小皇帝这一垄上收走了一株,朱翊钧不再说话,加快手中速度。
一个个带着土的番薯堆积在田垄之上,从土里刨出来之后,还要去浮土再秤重,点检收获。
五亩地百十个人,不到半个时辰,就刨干净了土里的番薯。
朱翊钧根本就没停,带着人又去了左边的田,这边全都掐架、杀青高温钝化后的薯苗,这里收起来就格外小心了。
站在干岸上的文武廷臣们,也都换上了短褐,高端的羞辱,往往是最简单而直接的办法,论尊贵,天底下谁能有皇帝尊贵,皇帝穿着短褐在地里干活,文武廷臣能眼巴巴的看着?
天子至尊,尚且亲事农桑,而且不是做做样子。
这些个文武廷臣,就只能想尽办法找到短褐,换上之后赶紧跟着一起下田。
德:躬行心得之理。
但是朱翊钧愣是没让人给文武廷臣们准备短褐,有几个廷臣一看到小皇帝的打扮,就知道皇帝要下田,立刻就差人去取短褐,家里没有也立刻去买,绝对不能在收完之前,还没找到短褐。
海瑞是最快找到短褐的,他生活清贫,短褐就是他在琼州的日常起居所用,回京之后,他家里就有。
左边的田亩很快就收完了,剩下几个廷臣,没找到短褐,站在干岸上,格外的尴尬。
谁有德,谁没德,一目了然。
这里面六部明公礼部尚书陆树声和右侍郎万士和就没找到,都察院左右佥都御史没找到,四个人站在田边,尴尬无比。
人多力量大,很快番薯就收完了。
徐贞明带着一众小宦官小心的称重,在长达半个时辰的称重后,徐贞明拿着小本本,来到了皇帝面前,大声的说道:“陛下,右边未经过掐尖一共打了一万五千三十二斤,左边清点之后,一共打了两万五千五十三斤,按照五折一算,右边田的亩产为六百斤,左边亩产为一千斤。”
葛守礼疑惑的问道:“是多少就是多少,为何要五折一核算?”
海瑞看着葛守礼一脸的迷糊,无奈的说道:“干重。”
这个不种地的葛守礼,不太明白为何要折算,但是海瑞已经看明白了。
“原来如此。”葛守礼恍然大悟。
别人不知道,只会把疑问留在心里,等待没人的时候,再找人讨教,葛守礼倒好,不知道他真的问。
朱翊钧笑着解释道:“葛总宪问得好。”
番薯这种粮食,就得从一开始确定好折算标准,否则到了下面,干重鲜重混算,这番薯还没起飞就被折了翅膀。
有的时候,朝堂的确需要葛守礼这样的人,来问一些旁人不问的问题。
朱翊钧接着说道:“我们将番薯切条,晒干了之后,干重只剩下了原来的五分之一多点,所以五折一核算,右边亩产为六百斤,也就是五石,而左边亩产一千斤,大约为八石。”
“罗拱辰没有欺骗朕,只是他说的数十石是鲜重,我们所说的亩产五石,八石,是干重。”
“这么多人伺候这十亩地,可谓是风调雨顺、无病无灾,小黄门们恨不得把每一个蚜虫都掐死,若是民间种植,亩产仍要折降,即便是按过半折算,番薯,也是杂植中第一品,救荒第一义。”
朱翊钧左手举着一个成年人拳头大小的甘薯,右手举着小孩拳头大小的马铃薯,嘴角勾出了一抹笑意,这一抹的笑意很快晕染开,成为了收获的笑容。
甘薯和马铃薯,都是杂植,杂植不是韭黄那样的经济作物,杂植也是粮食作物,只是不如小麦、大米占据了主体地位,甘薯和马铃薯补充了大明粮食作物的多样性,它的定位就是救荒。
海瑞看着摆放成堆的番薯,立刻明白了这种粮食的重要意义,他颇为感慨的俯首说道:“谷不足,则食不足。食不足,则民之所天不遂。农、衣食所出,王政之首务也。”
“每到荒年之时,隘山阨海之地,土瘠民亦贫,天赐雨少愆而难起四方,饥馑遂至,饥民待食嗷嗷,臣,为陛下贺,臣为大明贺。”
“臣等为陛下贺,为大明贺!”群臣听到这里,赶忙俯首行礼,这海瑞不是直臣吗?怎么这次回京了,尽上些谗言,不规劝陛下行正道就罢了,还在这里带头唱赞歌!
海瑞之所以要上那道《治安疏》,还不是因为嘉靖皇帝一意玄修,二十多年未成临朝,这才直言上谏。
“陛下,西苑那边的土豆和番薯也已经收获了。”张宏穿着短褐,跑的极快,喘着粗气俯首禀报着。
西苑,就是嘉靖皇帝一意玄修的地方,就是太液池、北海、中海、南海等一大片区域,在万岁山以西,有城门陟山门和太液桥两条路入湖中琼华岛。
岛上有广寒殿,壬寅宫变之后,差点被宫女勒死的嘉靖皇帝,就搬居西苑的广寒殿内,其他地方都是水,唯独太液桥和承光殿能上岛。
壬寅宫变之后,严嵩就长期在太液桥外的承光殿当差。
二十年的时间,嘉靖皇帝都深居西苑之中,不住皇宫禁城,而住在宫外的苑囿——西苑。
朱翊钧在上林苑,也就是煤山脚下把百果园变成了育苗室和宝岐殿,但是不代表他把所有的筹码都放在了一个篮子里,宝岐殿在明,是个靶子;西苑琼华岛大片花苑在暗,和景山之下的格局是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