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苏尔伦啊,卸下王冠

话音尚未落下,小小的船只轻轻的靠了岸,爱琴海别的不多,就是岛屿多,浩如繁星的岛屿点缀着这片海洋。

这些岛屿有的存在人类生活的痕迹,有的完全是荒野的模样,岛屿之上遍布野兽,没有人类生活的迹象。

只要是野兽居住的地方,就是阿尔忒弥斯的领地,作为十二主神之一,荒野的女主人,阿尔忒弥斯只是在十二神之中不太强势,实际上也是一位权柄着重的神明。

船只靠岸,惊醒了正在组织语言的雅典娜,这位智慧的女神从不喜欢在没有准备的时候打直球,这样会很被动。

她喜欢引导别人说出自己的目的,再决定时候给予其承认,这样一来,她这位女神就牢牢掌握了主动权。

“在开始正式的交流的之前,不如陪我散散步如何?”

雅典娜轻笑道:“按照你的习惯,吃饱了饭,正好也要散步消食嘛~”

“雅典娜你对我的习惯还真是了如指掌。”

苏尔伦站起身来,从小船踏上陆地,伸出手邀请道:“不胜荣幸,雅典娜。”

“……你适应的还真是快啊,苏尔伦。”

雅典娜也对苏尔伦的流利自如感到意外,哪怕她说过,不必对她太过恭敬,直呼其名即可,可苏尔伦居然真的一点都没有与神相处的拘谨。

就像,是在与一位平等交流的人相处一样。

但神和人,是不相等的啊!

如果是其他的希腊人,哪怕神明给予了其如此殊荣,他们依旧不会敢在神明面前如此坦然,但苏尔伦明显不同。

他的心中,敬神但不信神,对神明保持无可挑剔的祭祀之礼的同时,也可以坦然的与神明同行。

“那是当然了,雅典娜,我最敬神的嘛~”苏尔伦耸了耸肩,拉住雅典娜伸过来的小手,将她请到了小岛上。

只听苏尔伦继续说道:“你都说了以后对你不必太过恭敬,可以直呼其名,我当然要尊重你啦!”

雅典娜抽出了手,默然不语,但心中对于苏尔伦的反应十分满意。

作为人的引导者与保护者兼统治者,神明对人类是不会扭捏的,祂们对人的一切要求都发自内心,并不会像人类的王者一样反复无常。

苏尔伦与雅典娜在岛屿的海边漫步,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雅典娜眺望着远方,突然指着一个方向,开口说道:“那里是宙斯之子,赫拉克勒斯曾经居住的地方。”

宙斯之子,赫拉克勒斯,大名鼎鼎的希腊大英雄。

了解希腊神话的人,没有不知道赫拉克勒斯的,哪怕是对希腊神话认知并不充分的人,大多数也听说过这个名字。

神代希腊最伟大的英雄,在希腊所有的英雄史诗中,都能看到赫拉克勒斯的影子。

有关他的英雄事迹与冒险,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最著名的莫过于十二试炼——即单人完成了在这个时代堪称奇迹的十二项大功。

甚至在后世,人们已经不把他当成是一个人,而是一位神明去崇拜。

但是,在赫拉克勒斯赫赫的功绩之下,是他这個人难掩的个人问题。

年少时打死了教他的老师,帮助别人的同时,一定会索取巨大的报酬。

经常性的杀戮成狂,就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放过,和自己的侄子搅在一起……

诸此种种,不胜枚举。

“略有耳闻,真是如雷贯耳的名字。”苏尔伦点头说道:“雅典娜,赫拉克勒斯或许是最讨你欢心的英雄了吧?”

不可否认,雅典娜曾多次庇护了赫拉克勒斯,对于一位神而言,这已经是表现出很强的倾向了。

“……”雅典娜不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道:“赫拉克勒斯曾经帮助底比斯对抗残暴的明叶,他在战场上所向无敌,很快就打破了对方的城邦。”

“然后彻底将明叶毁灭,王宫烧毁,金银财宝尽入囊中,还得到了众神对其勇武的承认。”

苏尔伦承认,明叶对底比斯收取年贡并不合理,但人类的城邦与国家一向如此。

在明叶毁灭之后,底比斯吸收了明叶城邦的大量遗产,一跃成为仅次于雅典与斯巴达的大城邦。

可是底比斯同样也要求周围的城邦对他献上年贡。

雅典娜继续说道:“赫拉克勒斯在底比斯居住多年,数次帮助底比斯击败外敌,国王便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并且决定将王位也一并传给他。”

“所以,赫拉克勒斯帮助底比斯对抗,并毁灭明叶的行为,便不能算是英雄事迹,而是人类的逐利天性。”

苏尔伦对赫拉克勒斯进行了点评,而雅典娜却问道:“英雄们接受神明的指引去冒险,解决了当地人的大危机,难道不应该获取报酬嘛?”

“无论英雄们想要什么,都是他们应得的不是吗?”

雅典娜,终于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她迫切的想要知道苏尔伦的回答。

而天上的众神也竖起了耳朵,静静的关注着这场交流。

“但是他们本可以做的更好不是吗?”

苏尔伦理解雅典娜的说法,但不认同。

雅典娜的说法,就像是子贡赎人,被帮助者理应向帮助者提供金钱与荣誉,这就是英雄们冒险的初衷。

“若是资源短缺的末法,这样的做法无可厚非。”

而苏尔伦却叹息道:“但在这个无比美好的神代,没有人会缺少金钱与资源,每个人都可以在这个美好的时代生活下去。”

“这个时代理应让更多人感到幸福,而不是仅仅只是英雄们夸耀武力与荣誉的史诗。”

苏尔伦的观点与大众相悖,他认为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物资上的享受如此富饶,可是英雄们的观念依旧如此野蛮和落后。

谁会缺少资源呢?

神代的资源之富饶,连天之公牛那样的怪物都能够支撑,而天之公牛一秒钟耗费的能量,在后世看来就是一个无法想象的巨大数字。

他们本可以做的更好,不是吗?

苏尔伦便要让这个美好的世界,变得更好。

“苏尔伦啊,你可知晓……”雅典娜轻叹道:“神明和英雄,本身就没有去救助人类的义务。”

“不……”苏尔伦回以笑颜:“雅典娜,神明其实是爱人的,对吧?”

“如果神不爱人,那就没有必要保护人类不受魔兽的侵害,如果神不爱人,就没必要对人类进行种种试炼与指引。”

“神其实是人的保护者与指引者对吧?”

苏尔伦最后说道:“所以,让更多的人享受这个时代的美好,让人类在这个时代安居乐业,让人类爆发出更多的美丽色彩……”

“其实,也是神明们所期待的东西吧?”

雅典娜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只觉得心似乎有些乱,从未有过人能如此清晰的剖析神的心理,并且,他还说对了。

苏尔伦,不仅有着不朽的根基,甚至还有着神明的思维,可以与神明交流。

她只能问道:“……这是伱所渴求的黄金时代?”

“是的,这是我所追求的人与神的黄金大治世。”

苏尔伦英姿勃发,他的身上第一次透出如此清晰,如此具有侵略性的野心。

这是他对这个世界无意识的侵染,也是一位英雄最具有魅力的时刻。

在这一刻,雅典娜理解了,苏尔伦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他的思维观念与普通人不同,他基本可以算是一个有着道德洁癖的人。

所以,苏尔伦看不惯的,他就一定要修正,哪怕他所要修正的东西,是一个世界。

为了更美好的时代……

或者说,为了让这个他所热爱的希腊神代更加完美,苏尔伦的眼中容不下任何瑕疵。

哪怕是面对统治天地的神明,高居于神座之巅的众神之王,苏尔伦依旧敢于直面自己的理念,他对着大父神宙斯发出了宣战,却没有理解他。

宙斯没有回应他的宣战,而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或许在那个时候,作为众神中最有智慧者,宙斯便在苏尔伦的身上看到了这种可能性。

听到这里,雅典娜终于理解了苏尔伦身上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气质,也终于理解了苏尔伦的理念。

“苏尔伦啊,你可知晓,你这种理念,哪怕是身为十二主神的我,都办不到的哦!”

雅典娜伸出素白的小手,轻抚苏尔伦的俊美容颜:“你会很辛苦的。”

“总要有人去做,不是吗?”苏尔伦说道:“我愿意去做。”

首次的,智慧、战争与胜利的女神雅典娜,那颗冷静理智的神明之心,微微抽搐了起来,她对这种陌生的情绪并不了解。

但是,一项喜欢掌控一切,充满着控制欲的智慧女神,却首次对这完全不理解的陌生情绪,毫无抵触心理。

她无意识的抚摸着胸口,尚且不明白这种情绪究竟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不过雅典娜知道,她也愿意支持苏尔伦。

这样高洁的英雄,谁会不喜欢呢?

——

宙斯闭上了眼睛,他也理解了苏尔伦的想法。

黄金大治世啊……

真是美好的景愿。

苏尔伦啊,你竟是这样的人么?

你可知晓,你所要对抗的,是这个世界的所有人?

苏尔伦的三观与这个时代,与后世所有的时代都格格不入,道德上过于完美无瑕的人,会刺痛他人,因人皆有阴暗自私的想法,这也是人的本质。

就让我看看你的意志,能支撑你走到多远吧,苏尔伦,高洁的英雄。

苏尔伦啊,若是感到疲惫,便卸下王冠吧!

——

众神也聆听到了苏尔伦的理念,他们面面相觑,大多数都没有理解苏尔伦的理念。

说到底,众神中真正有着超越时代的智慧的神,只有宙斯一人。

即便是雅典娜,也需要苏尔伦彻底的摊开来讲,才终于理解了他。

波塞冬挠了挠头,疑惑道:“他说的是什么啊?难道是对宙斯不满吗?那可得支持一下!”

阿波罗摇头:“波塞冬,苏尔伦并没有这么说过,不过他的理念让神明都难以理解,我并不认同!”

阿波罗对苏尔伦完全没有好感,按理说苏尔伦这样的见神之颜,任何神明见到他的第一面都会有一个很高的初始好感。

但因为阿尔忒弥斯的缘故,阿波罗完全无视了苏尔伦的俊美,并且充满敌视。

阿尔忒弥斯刚想帮苏尔伦说些什么,结果却被阿波罗那骇人的眼神吓了一跳,这位傻白甜的纯真女神,在这一刻雅典娜附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