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一部长篇,字数颇多,光誊抄就够他抄一段儿时间的。
写起来和写《米》的时候完全俩滋味儿,有轻松有沉重,欢乐有苦涩。
江弦一个成年人,写着写着,都酸了眼眶,忍不住为孩童们的友谊感动落泪。
惹得和他住一块儿的蒋子龙都咂舌惊叹,“这是怎么?还把自己给写哭了?”
“难免的代入其中。”江弦轻笑一声。
蒋子龙来了兴趣,“能拜读一下么?”
江弦也不介意,把手上的稿子递给他。
他没写多少字,蒋子龙花了不到十分钟便悉数读完,放下稿子,眸底闪烁着感动的光,唏嘘不已。
“要不是亲眼看你写出来,我真要怀疑这是不是你写的东西,怎么能把小时候的事儿都写的这么好?”
江弦一脸平静的解释,“也是今天大家在一块儿玩,让我又回忆起了小时候的那份纯洁友谊,这趟北戴河,我可真是来着了。”
蒋子龙又把视线汇聚在这篇稿子上,再读一遍,仍觉喜爱不已。
“50年代,写这个年代的,都是些反思文学,恐怕没人会像你一样写儿童文学。
算起来,我倒是和你写的这个主角差不多岁数,那会儿我也不大,早晨五、六点就要背着粪篓子,起床到大街上捡狗粪,还薅草、拾柴火、拾麦穗、焖地瓜”
蒋子龙这个改革文学的代表作家,拉着江弦不让他睡,一个劲儿的分享着儿时的事儿,美名其曰给他提供写作素材。
那会儿过得也不是多好的日子,但如今讲起来,满脸都是欣喜和怀念。
人会下意识忘记不愉快的事情。
一提到童年,总是美好到说不尽呐。
此后几天,学员们三五成群的在北戴河乱逛,彼此关系又拉近很多。
江弦一边写作,一边出去玩,保持着每天都写个四千字的速率。
北戴河无忧无虑,文学界对《米》的关注却在不停发酵。
《米》这部独特而老辣的意识流插入,可谓是惊涛拍岸。
要知道,随着80年代的开启,现代派在中国逐渐出现形态,一是以王濛代表的“意识流”,二是以宗璞为代表的荒诞派。
70年代的最后一年,以及80年代的最初几年,正是“意识流”加快步伐的几年,一篇篇意识流文学作品好似“集束手榴弹”般连续发表。
而江弦这篇《米》,无疑让他走到了所有作家们的最前沿。
《文艺报》上一期连续刊登了三篇《米》的文学评论。
在这样重要的一块文学阵地,以如此之大的声音来探讨同一部,这是罕见的,甚至可以说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可见《米》这篇在文坛掀起的风暴有多么剧烈。
著名文学评论家雷达先生,也亲自撰文评论——《被撕裂的快感——读》
“《米》是一个对人性恶的推测之书,赤裸裸地展现出了恶的一面,我想起芥川龙之介说过的一句话:当生存成为第一需要的时候,在人性善与恶的天秤上,人性就会倾向了恶。”
“江弦在《米》的习作中,实现了现实主义与现代主义的结合,注重对心灵变化的追踪,又不舍弃深刻的现实主义,鞭辟拷问旧社会的压迫与黑暗。”
“虽然打破了物理时空,呈现出主观意识流,但内容是明朗的,思绪是理性的,这篇《米》,完全可以说是‘中国式意识流’,亦或者‘东方意识流’的写作范本”
在回BJ的火车上,文讲所的学员们把这份《文艺报》相互传阅,眼中无不露出对江弦的羡慕之色。
这篇文学评论的价值可不一般,因为这是出自评论家雷达之手。
雷达被称赞为“文学的雷达”,一度在《文艺报》开辟专栏,以“雷达观潮”之名,及时点评当下创作。
文学界里有句话:如果不知道雷达这个名字,说明他离文学还远,如果雷达完全不知道他的名字,说明那主儿还得加油。
回来没几天,文讲所便放了假,学员们纷纷选择了回家度过假期。
“九月我们再见!”孔捷生拎着行李,和江弦他们几位道别。
蒋子龙叹了口气,“真可惜,临放假,还没看到你的那篇。”
“我又不是不发表了。”江弦笑笑。
贾大山也要回正定去,江弦坐在宿舍里,怀念了一下过去的这段共同战斗岁月。
人意阑珊,偶尔从开阖的房门里,传出一两句说话声,继而走廊里响起一阵脚步声,十八路公车将学员们一个个送走。
一出门,他碰上王安忆,江弦开口问道:
“安忆同志要回上海么?”
“我是这么打算的,文讲所人都走了,住在这边太冷清。”
“还是别回去了”江弦劝说起来,“就住在京城文艺的招待所,好好写一个月稿子。”
他这编委懒得去四处组稿,业绩就全靠这位大侄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