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剑之见方若望一提及虚子显,便怒火中烧,仿佛有不共戴天之仇,心中不禁生出疑惑:“崆峒二老、丘三望与方若望,同为崆峒派弟子,理应礼敬师长,情同手足,怎料丘兄弟一见虚前辈便如惊弓之鸟,连夜潜逃,而这姓方的小子更是怒火冲天,誓要寻仇。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正思量间,那方若望啧啧两声,一手搭在梅剑之肩上,两只眼睛上下打量,说道:“这位小兄弟深藏不露,竟能入得那虚子显老儿法眼,嘿嘿,稀奇!稀奇!”
梅剑之移开他手,皱眉心道:“此人着实无礼,两位前辈乃崆峒派德高望重之人,他却连一声师伯也不称呼,反而直呼其名,行径委实荒谬。”
方若望见他脸上满是厌恶之色,却也不以为忤,依旧笑眯眯地说道:“三望乃我好兄弟,你既救他等几人性命,从今以后,你也就是我的好兄弟了!咱们三人携手闯荡江湖,岂不美哉!”
“不必了。”梅剑之拒绝,随即转向丘三望问道:“丘兄弟,先前你与我说的那些,究竟是何意?你深夜潜逃,是担心他找你麻烦么?”他一句句追问,心中其实已隐约猜到了答案。那位虚前辈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之事,被丘兄弟无意察觉,竟以性命相胁,这才使得丘兄弟每次见到虚前辈,都如临深渊,战战兢兢。
之前几人同陷山皑,不得脱身,此番险峻山林已揭,丘三望再无被困之虑,心中早便定计,待崆峒二老不察,便打算独自逃走,即便回到崆峒山,有师傅庇护,料想虚子显也不敢公然大动干戈。
方若望站在二人之前,未等丘三望开口,便抢先说道:“有什么事,别在这里讲,本少侠我啊,吃了十几日的干巴饼子,实在饿得紧,咱们先去寻一家酒肆,点上几壶美酒佳肴,再慢慢说道!”说罢,拉住梅剑之和丘三望,便向镇子里去。
丘三望不愿返回,恐再遇上虚子显,却也不敢违逆方若望之意,只得提心吊胆地跟随在后。
梅剑之、方若望去时一路轻功,各自暗中较量比拼脚力,返回时才发觉已驶出镇子极远,直至天边渐露鱼肚白,才重新返到镇上。此时镇上百姓皆已起身,柴锯声、吆喝喂鸡喂鹅声、哗啦啦水流声此起彼伏,烟火气息扑面而来。
但见前方摊贩,人声鼎沸,热气蒸腾。方若望大步向前,只见小摊之上点心层层叠叠,精致异常。不禁赞叹道:“江南小镇,果真名不虚传!即便是馒头,也做得如此巧夺天工。”说罢,伸手取了两块,便要送入口中。
那点心乃是寻常之物,以小米、糯米磨成糊状,蒸制而成。方若望自幼生长于崆峒山上,地处西北,常食以玉米面等制成的馒头。如今得见江南小吃,花样繁多,精致细腻,只觉目不暇接,连连称奇。
那小摊老板见方若然已将一盏方糕吃得干干净净,便笑吟吟地提醒道:“这位客官,您尚未给钱呐!”方若然这才恍然大悟,伸手摸摸衣襟、两袖,却连一枚铜板也未摸到。他面色微变,又转向丘三望和梅剑之,催促道:“你们两个,有银子么,快些拿出来!”梅剑之与丘三望在山中困顿已久,哪里来的银两?前一日投宿,还是靠着崆峒二老所携的银两。二人面面相觑,皆是摇头苦笑,无银可出。
那小摊老板见状,眉头紧蹙,怒声喝道:“我这小本经营,只求个温饱,看你们几位仪表堂堂,年轻力壮,怎料竟有白吃白喝之徒!今日若不付钱,休想轻易离开!”他手指着方若望,便要上前拉扯其衣襟。
方若望身形一晃,已欺近那小摊老板,在他头顶轻轻一拍,嗔怪道:“哎呀哎呀,凭你这点东西,顶多不过一两文钱,也敢教训起本少侠了?”
那小摊老板被他一拍,顿时头晕目眩,天旋地转,一个踉跄,身子斜斜地倒在了摊上。摊上的火苗仍在跳跃,一排排蒸屉随之歪斜倒塌,各种点心散落一地。小摊老板“啊呦”一声惨叫,两只手掌已被灶沿烫得皮开肉绽。
梅剑见状,心中不忍,忙将老板扶起,又转头对方若望道:“你这是作甚?”
方若望一时语塞,他本是一时气愤,欲教训那出言不逊的小摊老板,掌未用两分力,却未料到那老板乃一介平民,不通武艺,哪里经得起他轻轻一掌,一咕噜便跌倒。方若望心中虽有不忍,却仍不肯低头认错,仍蛮横地道:“谁叫他说咱们是吃白食的!非得给点教训才能老实!”
那小摊老板眼见一日辛劳化为乌有,手掌之痛更添心头之苦,竟至泪眼婆娑,呜咽声中,悲从中来。不远处,正在揉面的年轻妇人闻声惊诧,见此情状,一时呆若木鸡,手中擀面杖高举,便欲向方若望头上击去。这一击,力道非同小可,速度迅捷,绝非一般妇人所能及。
方若望方才重手,致使掀翻了摊子,此刻见一妇人挥杖而至,不愿再起争端,以免误伤无辜。他身形一晃,已退出一丈之遥,口中朗声道:“小娘子,切莫动怒,本少侠方才出手过重,实非有意。待我回去取来银两,以作赔偿。”
小主,
梅剑之旁观在侧,倒是一奇:“这小子适才还嚣张跋扈,一副凶神恶煞模样,一见年轻妇女,即刻变得温顺如羊,忙不迭地赔礼道歉,看来并非全然无药可救,亦非极端恶劣之徒。”
那妇人不依不饶,脚步一点,急跃一丈,木杖一横,便击他背心。方若望只道她是个寻常妇人,适才才软语道歉,不料这妇人瞧起来平平无奇,粗衣麻衫,头裹方巾,一挥一击,竟透着凌厉之风。
方若望身形一转,避开那妇人一击,心中暗自诧异:“这位小娘子竟会功夫,好生稀罕。”当即使出崆峒派先天十八罗汉手的“仙云推掌”,劈她肩颈。那妇人侧身稍退,挥起木杖挡住颈项要害。却瞧方若望掌势突变,蓦地收回,又斜推那妇人腰胯。原来那招“仙云推掌”只是虚晃一枪,旨在试探那妇人的武功深浅,并非真要击中。
那妇人见他招式突变,神色间露出一丝慌张。只见他大手如影随形,直取自己腰间要害,她心中又羞又怒,急忙将木杖在手心一转,竖起敲向他手臂。
梅剑之与丘三望此时已将地上污浊收拾干净,又扶起小摊老板,好言劝慰一番。见他并无大碍,两人便迎上方若望。但见二人交手之间,并未见得极尽凶险,料想方若望是有意留情。那妇人虽然棍杖挥舞得虎虎生风,却始终无法触及方若望分毫。梅剑之与丘三望便立在一旁,静观其变。
但瞧方若望斜掌一伸,便已触上那夫人腰隙,轻轻抓了一把,笑道:“小娘子腰身不错!”
梅剑之看在眼里,暗暗摇头,方才见他言辞温和,招式中尽显退让之意,本以为他心存仁慈,不愿再伤人分毫,对他好感刚生,却转瞬即逝。
那妇人给他一摸,脸上顿时一红,骂道:“无耻!”随即从怀中掏出数枚一寸长的钢针,疾速向方若望投掷。两人相距不过数尺,方若望未料一介布衣妇人竟随身携带暗器,那数枚钢针齐齐飞来,直指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