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的黄瓜还是从暖房里新下来的,在外头卖价格不低,马正德家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不然压根吃不上,马正德嚼了几下黄瓜,吃得满口清香,这才稍微解气了似的,抬高声音向姚花儿告状道,“你说,这缺心眼的死样像谁那?咱家也没有这么笨的人啊!你这丫头,她是生怕不知道咱们是打哪来的,什么根底那?!我问你,白山的汉人有多少,除了咱们家之外,你见过几个白山来的那?”
“再一个,白山的汉人,能捞得着进山采人参那?能轮得着试着在林子里种林下参那?你说你爹那点老底子,都被你迫不及待抖搂出来了,那张主任不明白,别个辽东老客能不明白那?”
连续几个问句,砸得马翠英措手不及,她瞪大眼仔细想了好一会儿,呢喃着试探地问,“爹,你这意思……白山汉人少,采参客少,你这意思……是说咱家不是汉人呗?”
说到这里,顾不上看父母的脸色,马翠英突然一拍桌子,站起身诧异地高声嚎了一嗓子,“我去——咱家,咱家不会是女金人吧!”
马正德翻了个大白眼,姚花儿上去就捂马翠英的嘴巴,“胡说什么!你就是汉人——你随娘!我就是汉人!俺们老家鸡西五道营卫所的,俺大就是卫所兵!老家在关陕,前三十年被调派到辽东前线……真真儿的,只要随娘你们就都是汉人!”
但是,这话其实也印证了马翠英的猜测——随娘才是汉人,那随爹……
“哎呀妈呀,哎呀妈呀!”
大姑娘也有点犯晕了,一把摘下母亲的手,失魂落魄地坐了下来,“合着——合着我就是平时挂在嘴边痛骂的建贼啊——我骂我自己?不是——我说爹,平时我在家给建贼上坟的时候,你咋也不拦着我点呢——”
她这话不夸张,辽人对建贼的仇恨自然是根深蒂固的,尤其是辽东汉人,聚在一起看报纸,最大的共同语言就是痛骂建贼。马正德自己都没少骂——马翠英时常是能听着的,这会儿,她逐渐回过味来,望着父亲的眼神也多出了不少质疑——咋,为了在买地谋生,连祖宗都不要了,赶着自己骂自己?这是不是有点儿,有点儿……
“想啥呢!”
马正德这会儿是真没好气了,用手顶闺女已经不解气了,他挥舞着旱烟杆,给马翠英脑门上来了一下。“咋,就骂建贼怎么了?建贼是建贼,你老爹是你老爹——谁说女金就只有建州一部的?”
“啊?”马翠英彻底糊涂了,捂着脑门,“俺们家还不是建州的,那——”
“你爹他啊,是野人女金瓦尔喀部的!”
姚花儿揭开了谜底,没好气地白了眼丈夫,上手轻轻地给女儿揉了起来,“你说,他能不会养林下参吗?他们那部落可就是采人参的老祖宗!你这丫头也真是的……汉人哪会养人参啊?就你这一句话,把你爹的老底都给捅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