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3 范老实光明的职场前景

买活 御井烹香 2400 字 2个月前

自然了,这样质疑祖宗的想法,范老实是绝不会说出口的,哪怕是对着妻子,他也绝不会把心声吐露。因为这样的念头,说没说出口差别实在是太大了,似乎一旦说出口之后,便会发生些不测的后果——譬如说,倘若一个客户人不再尊崇祖宗了,那么,谁来弥补他们心中那极大的空缺呢?

宗族,对于客户人家来说就是从生到死的主旋律,几乎是他们价值观的基石,如果没有了对宗族的依赖和崇敬,那么谁来做心中的这个压舱石呢?难道真的要全心全意地去信仰知识教,信仰谢六姐吗?

对客户人家来说,于宗教的迷信,不过是对宗族信仰的补充而已,把宗教完全作为生活的全部指导,也让范老实本能上感到一丝抵触,他还是更愿意如同现在这样,很有几分实用主义,精明地来使用对知识教的信仰,完全狂信……那似乎是土人的做法,而且,即便是土人,也没有如此虔诚地对待知识教,或许是因为知识教的教义,实在是让人难以彻底狂信,从根本上,它的逻辑是有些自相矛盾的:能够经得住学习苦修的,那都是聪明人,而越是苦修,就越难以狂信,真正愚昧而又狂信的那些人,绝无可能做到知识教所要求的苦修强度。

对范老实来说,是否要彻底的抛弃宗族,并不是一个很急迫的问题,无论如何,他反正已经生活在一个没有宗族的林场里了。这个疑问和他日常生活也没有任何关系,因此他可以很方便地束之高阁,不去思考,只是心中偶尔也有些空落落的,在巨大的幸福感中又还感到了一些不踏实,好像心中出现了一个空缺,而尚不知道可以用什么去填补。

范老实感受到了一些学习的需要——他现在逐步建立起了一种新的信心,即人可以从书本上学到一些真正有用的,能解决疑问和需要的东西,也就是说,困难可以从书中寻找解决的办法。

但是,现在的矛盾是,林场的书不多,范老实不知道自己该学什么,也不能问人,而他那种购买书籍的冲动,却又被传统的消费观而自我束缚了——要解决这样的问题,大概是应该大量看书的,可是,范老实已经有了孩子,而且他只是个林场工人。

从客户人家传统的价值体系来讲,他似乎不应该把钱花在自己的阅读爱好上,甚至于说,他的钱哪怕为自己私人花一分,都是有罪的,成家了,做了父母之后,夫妻两个人唯独正当的开支,便是为了孩子花钱。其余的花销,倘若是便宜的,那也就罢了,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不受到鼓励而已,但倘若在家庭收入中占到了相当的部分,那简直就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别说自家的成员了,就是别家的邻居,也都有资格议论纷纷,摆出教育的样子来,告诉他们,‘这不是长久过日子的道理’!

一个林工,还是罪民,即便入了知识教,那也上不得台面,做不得大人物,读太多闲书又有什么用呢?便连范老实自己,也认为这话是有道理的,况且即便他想买书,牛车也没有卖的,只能等有时候因为什么别的事——或者是下一个节庆,大家一起去占城港,他再找个借口去买教材,大概才能去港口新城的书店走走……

不论如何,书在南洋的确不是什么常见的东西,要比在华夏难以获取得多了,买活军衙门只能把力气用在保证报纸和识字教材流通上,其余的书本就暂且只能放松些,而一旦没有政策的压力,海商根本没有贩书的动力——同样的重量,用来运送工业品能赚更多,印刷品又沉又不容易保持品相,销路还不算很广,何必废这个力气呢?

范老实对于书在南洋的珍贵,还没有太多的了解,随着棕榈果采收逐渐进入尾声,他和妻子倒是开始准备要进城一趟了——范家有三个孩子,最小的才六岁,按照传统的看法还不到开蒙的年纪,但在虔诚的苦修之下,居然也已经学会了全部拼音,甚至会背九九乘法表了,这就是在老家,也是聪颖的表现,在南洋这里,便更是出类拔萃。所以张阿定把他们一家都报上去了,同时也鼓励另外两户新移民的成人也去报考‘扫盲班毕业考试’,“如果考过了,你们的工钱一天还能再涨五文,一个月也是一百五,不小的涨幅呢!”

在南洋这里,物价、收入,和华夏本土是有相当不同的,呈现出和特产强烈的相关性——只要是本地有出产的东西,价格都要比在华夏本土更便宜,最典型的就是大米和白糖,此外,棕榈原油的价格也十分便宜,可以说,如果能适应原油那股子特别的味道的话,那每天都吃油汪汪的炒菜,对一般家庭也不是什么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