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会儿,看着新鲜送来的报纸,所有的盘算都被抛到了一边,满都拉图欣喜地翻阅着一叠叠报纸,翻页时手上的用劲,简直比抚摸妻子的皮肤还要轻柔,他爱不释手地反复观看着头版的版画,“哎呀!哎呀呀!这不比什么唐卡都精细?可惜不是彩色的!”
从去年开始,买活军的报纸上就很少不配版画的了,即便头版没有配的,有些第四版、第五版的什么人物访谈、长篇报道,也给配个人物的版画,这个版画,以它栩栩如生的精细,立刻征服了所有百姓的心,让他们对报纸,从看过就算了,变成了有极大的动力想要去拥有。满都拉图先不忙看内容,而是把几张版画看得仔仔细细,反复说,“哎呀,哎呀!这个,这个是真的吗,这个大船——这个大船!”
他看到的那张版画,是碧波上的一艘船,实际上,鞑靼人对于船这样的东西,是没有太大的感觉的,因为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一艘船,但是,买活军在版画里做了一个对比的标注——用马来做了单位,马长如果是两米的话,那么,一艘这样的船,船舷就有二百匹马那么长!
二百匹马,这是多大的场面?这是人能见识到的市面吗?满都拉图简直要晕眩了,他压根没有留意船舷上披挂下的两条长幅,尽管这才是报道的重点,这就迫不及待地翻到了下一份去看版画,“哎呀!这是——京观!”
鞑靼人当然知道京观了,他们从汉人那里学到这个做法之后,便很是喜爱,认为这是宣扬武威最好的方式。他们的铁蹄往西打到欧罗巴的时候,还把这种陈列尸体的方式给带了过去。就是现在,鞑靼人已经没落到只能在草原上讨食了,他们也还是保留了这种斩首堆塔的习惯——主要是为了便于计算战功,所以,满都拉图对于京观,还是非常熟悉的,他一下就激动地站了起来,涨红了脸,“天啊!看那下头的石碑,毕力格,你快看,这是,这是——”
“这是封存了一万个头颅的京观!”巴图尔淡淡地说,“就在两个多月以前,在吕宋岛修筑的大京观,底下的石碑高有两米——你瞧瞧在这上头是多么的细小,这是一座京观塔!”
满都拉图首先感到的,并不是不安、震慑、恐惧,而是发自内心的激动和敬慕,他感觉心中有一点始终没有抚平的情绪,已经完全安定下来了,所有的疑虑都在刹那间门被京观完全消解,他恨不得大声咆哮,来宣泄心中的情绪,满都拉图激动得把这张图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这才递给了毕力格,当然,还有那些早已好奇得抓耳挠腮,想要上来抢夺的手下们。
“买活军真是天下的雄主!令人无法不忠心追随!”他对巴图尔赞誉着,“我愿意加入买活军的宗教,从此做六姐的信徒!这样的英主让人打从心底信服,对敌人犹如修罗般狠辣,对自己人仿佛菩萨一样慈悲,这就是天命的真神菩萨!”
是的,这也正是鞑靼人的逻辑,鞑靼人敬佩的就是这样残酷的手段,历来想要把草原上的部族折服,就要先用鲜血让他们清醒,万人京观,这在鞑靼这里也是很少出现的壮举,更不必说固守在关内的汉人们了,这种龟缩善守的战法,虽然鞑靼人也没有特别好的办法应付,但却不能让他们真正服气,他们认为这是怯懦的表现,只有胆小鬼才不敢主动出击。
而买活军在南洋的作为呢?如果和满都拉图说什么稻谷的种植,土著的教化,他虽然表面很有兴趣,但绝不会真正理解买活军的目的,反而会在心底嘲笑他们也是汉人的衙门,总有些洗不掉的呆气。可,当他们听说买活军开疆辟土,把华夏疆域向外扩张,听说了他们在美尼勒城展开的复仇,堆筑起的京观,便立刻发自内心地认可了这个神异极多的政权,认定了谢六姐是能统一天下的雄主——做可汗的人不能杀人、不敢杀人,那还做什么可汗?会养羊,会种田,会医治,可以收获鞑靼人的友谊,但是,鞑靼人只会臣服于比他们更狠,比他们更敢杀,更能杀的人!
“如果能为六姐作战,一定是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