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三馆,风气之所由出也。今则有昏夜乞怜,以求署祭酒者矣;有人前长跪以求讲官者矣。翰林大考,国家所据以升黜词臣也。今则有先走内阁六部之门,求认师生,以探取御制诗韶者矣;行贿于门阑侍卫,以求传迅倩代,藏卷而出,制旧而入者矣。
及人人各得所欲,则居然自以为得计。夫大考如此,何以责乡会试之怀挟替代?士大夫之行如此,何以责小民之夸诈夤缘?辇谷之下如此,何以责四海九州之营私舞弊?”
严绍庭脸色愈发绷紧。
他已经能想到,当海瑞对着朝堂之上文武百官,怒骂这些人不顾廉耻、营私舞弊,朝堂之上那些公卿们,此刻又是何等的愤怒。
只是。
海瑞的骂,就此停止了吗?
并没有。
徐渭已经在翻动着抄本,开口出声,情感倍至的诵读着。
“何以言言路似通而未通也?九卿台谏之臣,类皆毛举细故,不切政要。否则发人之阴私,否则快己之恩怨。即十件之中,幸有一二可行者,发部议矣,而部臣与建言诸臣,又皆各存意见,无有不议驳,并无有不通驳,则又岂国家询及刍荛、询及瞽史之初意乎?”
严绍庭在旁听之,强忍着让自己不曾发笑。
这个海瑞。
自己就是监察御史,却也将朝堂之上的科道言官们骂了一顿。
陆绎则是眨了眨眼。
将嘴里最后一点东西吞进肚子里。
他这会儿才发现。
姐夫高见啊!
自己果然是没文化了。
要不是徐先生,这个海刚峰奏疏里的字眼,自己老鼻子多的不认识了。
而严绍庭。
已经无法想象。
当老道长传下口谕,将海瑞这篇奏疏传晓朝堂文武百官的此刻。
那些人会是何等面目了。
……
嘭!
一声巨响。 都市绝品高手
“兀那海瑞!仰仗陛下恩赐,竟然唁唁狂吠,羞辱朝堂文武臣工!”
“老夫绝不能容忍此等欺世盗名之徒,窃据朝堂之上!”
“气煞老夫!”
“徐阁老,这件事我等还望阁老领衔,在圣前弹劾此獠,奏请陛下严惩不贷!”
“若海瑞不除,我等如何安坐朝堂?”
茶室内。
大明内阁次辅徐阶,脸色阴沉的坐在上方。
礼部尚书严讷、兵部尚书杨博、刑部尚书潘恩、吏部左侍郎李春芳,以及一干徐系在朝要员,纷纷是面露愤怒。
言辞振振之下,便是要将海瑞严惩,彻底打压下去,乃至于事实性消灭。
面对群情激奋。
徐阶只是看向自己的幕僚师爷。
“继续。”
“往下念。”
幕僚师爷面色不安,看着眼前这帮尚书、侍郎、九卿愤怒之色。
他只能是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继续念下去。
“何以言吏治则欲治肃而未肃也?吏治一日不肃,则民一日不聊生,而欲天下之臻于至治不可得。
“夫欲吏治之肃,则督、抚、藩、臬其标准矣。试思四十余年以来,督、抚、藩、臬之贪欺害政,比比皆是。此外,官大省、据方面者如故也,出巡则有站规、有门包,常时则有节礼、有生日礼,按年则又有币费。升迁调补之私相馈谢者,尚未在此数也。
“以上诸项,又宁增无减,宁备无缺,无不取之于州县,而州县则无不取之于民。钱粮漕米,前数年尚不过加倍,近则加倍不止。督、抚、藩、臬以及所属之道、府,无不明知故纵,否则门包、站规、节礼、生日礼、币费无所出也。
“而州县亦藉是明言于人曰:‘我之所以加倍加数倍者,实层层衙门用度,日甚一日,年甚一年。’
“究之州县,亦恃此督、抚、藩、臬、道、府之威势,以取于民,上司得其半,州县之入己者亦半。初行之,尚或有所畏忌,至一年二年,则已成为旧例,牢不可破矣。诉之督、抚、藩、臬、司、道,皆不问也。
“千万人中,亦或有不甘冤抑,赴京上控者,然不过发督、抚审究而已,派钦差就询而已。执事试思百姓告官之案,千百中有一二得直者乎?
“即钦差上司稍有良心者,亦不过设为调停之法,使两无所大损而已。若钦差一出,则又必派及通省,派及百姓,必使之满载而归而心始安,而可以无后患。
是以州府亦熟知百姓之伎俩不过如此,百姓亦习知上控必不能自直,是以往往至于激变。”
此言一出。
又是满室震怒。
依着海瑞此言,那就是举朝皆无一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