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陌略一沉吟:“也就是说,除了这个所谓的市里领导,其他在包厢里的人你都认识?”
“拢共也没几个……除了有两三个人被包厢大门挡住了没看见,其他都是坝庄的那几个熟人——”黄熙抬手搓了搓跳得她心慌的眼睛,“哦对了,还有苏格酒吧的夜场经理来着。这小半年换的新人,谁介绍来的不清楚,我见过几次,应该不会认错。但具体就不太清楚了,酒吧那边的事赵旭从来不说,我或多或少知道那个地方不是什么正经营生,所以也不过问,免得他们犯了什么要死的罪还要牵扯到我。”
苏格酒吧跟坝庄分局暗中往来接触过密的确切证词被黄熙几无犹疑顾虑地丢了出来,砸得隔壁监控室里两位队长一时怔愣堂皇。
“黄熙这……这是真不知道这两边的水有多深啊。”
顾形下意识瞥了眼骤然整张脸拧巴成一团的张副队,磕巴了一下,捏着连接审讯室的麦克风,指腹蹂躏着话筒,剐蹭出细微震动干扰的电流声,顺着监听设备成倍放大,刺耳地敲打在江陌毫无防备的鼓膜上。
江陌被耳机里信号干扰的动静刺激得炸起一身鸡皮疙瘩。她皱了下眉,以为顾形有话交代,抱着手臂靠向椅背,掀起眼皮瞪着监控镜头的方向。这边儿反倒是张一白先回过神来,隔着摄录设备被小警察这一眼凶得本能地缩了下脖子,紧忙抬腿踹了顾形一脚,示意他把话筒松开,然后觑着缩头缩脑举手致歉的顾形,清了清嗓子,没忍住,嗤的一声笑出来。
顾队长有点儿跌份儿,抬手扒拉张一白的肩膀:“笑什么你笑!”
“该说不说,你徒弟审犯人这架势够带劲儿。”张一白揣着胳膊一躲,没躲开,看着江陌若有所思地搓了搓下颏的胡茬,“江陌——是那年警大拿散打冠军的那个校花吧?我记得当时把一大小伙子打得嗷嗷叫……缉毒去挑人那会儿正好看见,老贺还真就差点儿把她带走,后来因为卧底的事儿,也就撂下了。这好苗子搁你手里怪浪费的,诶,要不——”
顾形看着张一白那副没安好心的嘴脸,作势虚挥一拳,“要不什么要不?要不你就出去。”
张副队顺手捞起手边的档案夹假模假式地格挡,闹了两下觉得不太庄重,干脆又把这档案文件翻开又瞧了几眼:“看这架势也就只能先从黄熙这儿挖出点儿坝庄和沣西的猫腻了。赵旭那小子滑得很。我们这边不是也因为酒吧的事儿提审过他一次,说什么都是一问三不知,手里缺证据啊……”
顾形对赵旭其人简直一言难尽,晃了晃脑袋,“这也就是黄熙脾气急躁容易暴露痛处……这两口子真就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是那一套,事到如今还坚持他们是最无辜的,都是被迫卷进现在这个案子里,见天儿跟这儿挤牙膏。”
审讯赵旭远比讯问黄熙这种目中无人又容易被戳中痛处的疯女人来得窝火。这位互联网出身的年轻企业家乍一看外表有点儿逆来顺受,措辞态度也没什么运筹帷幄的野心派头,始终是那副温吞的姿态,无从激怒,也就无处下手,烦得久经沙场的顾形窝了一肚子火。
“先是咬字眼儿说他给齐三强五十万是让他处理杨晓可跟他的关系,是分手费,但齐三强误解以为是要杀人灭口,事到临头他也没办法;这今儿一早又一副争取坦白从宽的架势,主动承认说确实挪用过公||款私||用宴请,但是他只是酒吧的投资人之一,实际经营情况他不参与,如果酒吧涉||毒他也认栽,可跟那些个领导都是面子上的往来,否则他主营的互联网公司也不会赔钱赔得快破产,搞得黄熙找茬要跟他闹离婚……”
顾形抬手在档案夹上叩了两下,“黄熙说的那个跟酒吧有关的大人物,你心里有谱吗?”
张一白抬头看向顾形,不确定该怎么回应他突然蹦出来的这么一句过于直白的问话,抿着嘴没急着吭声。
顾形也没想得到一个准确的答复,收住问询的眼神耙了把头发,只提了个醒:“如果黄熙的话有八成是真的,那现在这几个知情者因为代||孕的案子被按住,还晃悠在外面的人绝对不可能无动于衷。齐三强是个收钱顶包的棒槌,黄熙因势利导本身就不太靠谱,赵旭这么个烟雾弹能做的又十分有限,这仨人一落网,沣西那边立马就没了动静。很明显,现在已经打草惊了蛇。甭管是为了保住线人,还是为了把盛安这条线彻底断掉,收网这事儿——”
“沣西那边的线人八成就是因为黄熙无意中撞见的这次包厢聚会才跟我暂时断掉联系……两个月前我们刚好摸清沣西和坝庄的往来。这段时间里,他们要么是在收拾已经暴露的沣西和坝庄,要么就是在打什么动用其他运输渠道的主意。”
张一白紧盯着屏幕,视线焦点却压根儿没落在隔壁审讯室的画面上,话说半道略一沉默,站起身扯了扯皱巴的夹克外套,抬手在顾形的肩上压了两下。
“不拖了。先把坝庄和沣西这两个找死的葫芦按下去再说。”